第 12 章

陳功在原地楞了幾秒，最后還是乖乖走過來坐在了林建英旁邊。

“爹，啥事，你說吧。”陳功也沒了剛才不耐煩的語氣，頓顯安分了許多。

“陳才在外面混的風生水起的，爹叫他也幫你找份正經活干干，以后你愛打麻將的毛病就改改，把酒也適當戒戒吧。”陳水語重心長地說。

這話傳到陳功耳朵裏，只剩下叫他不能干這不能干那的指令了，這他可不樂意了。“爹，你知道我一直以來都順著你的心意，聽你的話的，但這我可不干啊，我這一輩子就這么兩個愛好了，你一上來就全給我剝奪了？我不干！我不干！”陳功歇斯底裏地喊著，越來越激動。

陳水也坐不住了，“你多大的人了，能不能成熟一點！以后我死了你怎么辦！”

“你死了就死了唄，你把房子，底下的田地，還有一些多余的錢都給我不就得了嗎？我還能活不下去不成？”陳功的暴脾氣一上來便口無遮攔，況且他今天心情本來就郁悶得不行，還偏偏挑了這么個時間跟他講這種事情，也許今天的開始就是一個天大的錯誤。晃過神來，陳功自己也意識到剛剛自己說的話太荒唐，陳水也氣不打一處來，自己寵了幾十年的兒子，如今卻從他的嘴裏聽到這么大逆不道的話，他又生氣又心寒，他開始為過去的所作所為而感到后悔，但他的自尊心又不允許自己對過去的事情感到后悔，在他的觀念中，自己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事出有因，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為了這個家好，所以自己是不會出錯的，他所有的決定大家都必須聽從。他絕不允許承認自己的失敗與無用，也決不接受別人說他失敗與無用。

“爹，我……我不是這個……”陳功支支吾吾說著，隨即一個響亮的耳光便落在他的臉上。這個耳光可真響，劃破空氣的阻力，劃破眾人的顫顫巍巍，也劃破這道“堅不可摧”的父子情，也劃破了陳功所謂的“尊嚴”，“你個不孝子！”陳水滿臉漲紅，眉毛上揚，眼睛瞪得仿佛要吃人。

如果在往日，陳功此時就會馬上服軟，讓爹別再生氣，接著回到房間拿林建英宣洩自己的怒氣，但是今天陳才和陳秀都在場，他感受到了許久未曾感受過的恥辱，他的大男子主義不允許他在此種情況下低頭，“好！你這個老不死的，你非要當這么多人的面對我動手是吧！你牛！誰比得過你啊！你個立不起來的老東西！你是忘了自己年輕的時候多風流是吧！我隨了誰啊！我還不是隨了你！我還真就告訴你了！我是你的第一個兒子！你把我養成這樣的，你還真就得認！你都這把年紀了，還不認命嗎！愛誰誰，給老子滾蛋！”

陳水被他寶貝兒子這番話氣得上氣不接下氣，手捂著胸口癱倒在了地上，另一只手顫顫巍巍指著陳功，罵他是不孝子，是畜生。

“陳功！那是你爹！你怎么能說這種話！”林建英站出來制止陳功這瘋狗一般的行為。

“你個臭娘們兒，還來管我？”林建英正好撞在槍口上，陳功反手就是一巴掌，他急切想把剛剛受到的屈辱宣洩出去，林建英便是最好的選擇。

“大哥！你把氣撒女人身上算什么本事！你還算是個男人嗎？”陳才也看不下去了，出來替嫂子說話。

“你懂個屁！你也想嘗嘗我的拳頭了？”陳功依舊不依不饒，并朝陳才這邊一步步走過來，眼看下一秒他的拳頭就要落在陳才的臉上了。

“砰！”杯子破裂的聲音清脆有力，但與眼下的情境并不相容，但是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這種聲音唬住了，呆在原地。大家掃視了一圈，發現原來是陳秀將水杯砸在了地上，她不慌不忙地撿起一片碎片，指著陳功說：“我從不惹事，但也不怕事！之前你怎么對陳才的我不知道，但現在他是我的男人，我就得護著！你怎么撒潑打滾我也管不著，但今天是你先挑的事兒，爹被你氣倒了，嫂子也被你打了，你再發瘋我就保不齊是這刀子硬還是你的命硬了！你來啊！”話音剛落，陳才走在陳秀的身前，緊緊將她護在自己的身后。

陳功還真被陳秀的模樣給唬住了，他往后退了幾步，“我今兒不跟你們一般見識。”隨后就走進了房間。張珍和陳才安撫著陳水，幫他疏通氣息，陳秀在找掃把，打掃剛剛的“戰場”，林建英左轉右轉，為自己男人剛才不合時宜的舉動感到羞愧難當。

“爹，對不住了，我也沒想到他會說這些，你別放在心上。”林建英俯身在陳水耳朵一側，輕聲說道。

“不怪你，我自己的兒子我知道，怪我就沒那享福的命！”說罷便讓張珍和陳才二人扶自己進屋躺著歇息了。

“我來吧。”林建英拿過陳秀手中的掃把，自顧自地低頭掃著。她自知自家是理虧的一方，偏偏今天晚上又收了人家的好處，自然難以面對陳才一家，但又不知道說些什么來緩解這尷尬的境地。

“嫂子，我不是針對你，大哥這種脾氣，你怎么忍得下去？他沒少打你吧？你哪兒能任由他這樣爬到你頭上欺負你呢？”陳秀一臉無奈地說道。

“這就是我的命啊！也不只是我這樣，你看我們村子裏的桂香，想跑接過腿都被打折了，起碼我這老胳膊老腿的還好好的是不是？”林建英為了緩解這低沈的氣氛，開起自己的玩笑來了。

“嫂子，大哥要是再這樣發瘋，你就告訴我，我來收拾他。”陳才滿臉正氣地說。

陳才從小被家裏打壓，父親從小偏愛的人就不是他，偏偏那份冷落的情感卻把他培養成了一個會愛人、體貼、善良、正值的品格，有時候林建英都會想，她如果當初被“賣”給的人是陳才，她現在是不是也會像陳秀一樣幸福。但她不敢多想，她知道自己沒資格想這種事情，她和陳秀也根本比不了，陳秀總歸是外面闖蕩過的人，說話的方式與做事的風格都和她天差地別，她不怕事的頑強性格是她這輩子都學不來的，她已經被生活打磨得沒有半點棱角了。但同時，她又忍不住的羨慕，甚至偶爾看見他們郎情妾意的模樣還會有一絲絲嫉妒，她看見陳才體恤陳秀，會問她冷不冷，要不要加件衣服，會在陳秀忙著進城而無暇顧及早飯的時候，幫她裝上一袋，手裏還不忘拿上一個包子餵她吃，晚上再忙再累，陳才也會記得給陳秀捏捏肩膀、捶捶腿，甚至會在她來事兒的那幾天，問自己要紅糖給她煮紅糖水喝，到了晚上把洗腳盆裝好熱水給她端到房間裏去。陳才一家雖然在家住的時間不多，但卻足夠讓林建英了解他的為人，她時不時路過他們房間門口，裏面總是傳出來二人的嬉笑聲，與她冰冷又或是任人肆虐的房間形成明顯的對比。

在陳秀身上，她看到了夫妻生活最美好的模樣，但她明顯知道那是自己這輩子都無法企及到的，轉而她便極力排斥這種行為，她開始表示對陳秀的反感，希望借此將自己擺正在一個合理的位置，她害怕自己有天會做出出格的行為，變成一個自己都害怕的人，她害怕自己逆來順受的性格一旦被打破，迎接自己的絕對是一場腥風血雨，她不能不管自己女兒與年事已高的母親。她偶爾會想，就算自己被掃地出門又如何，但緊接著就會忍不住質問自己：女兒和母親被趕出家門自己也不在意嗎？那答案當然是否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