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陳潔是三伯伯的小女兒，她是我們陳氏家族中除了我之外最小的，她比我大六歲，小時候我最快樂的時光除了和爺爺的那一年，似乎就是和她的那幾年了，她是屬于放養型的小孩兒，我是圈養型的，我們本不該一起胡鬧，因為媽媽不能罵別人家的小孩兒就只能罵我，我就每天和她一起到處跑，玩成了一個臟小孩兒走回家去媽媽那挨罵，用現在的話說就是，“這小孩兒，洗洗還能要。”

她是一個極具冒險精神的人，經常會做一些常人不能理解的行為，但是我卻很喜歡，可能我的骨子裏也是一個叛逆的小孩兒，只是沒有環境讓我自由地舒展開，我和她之間做過許多匪夷所思的事情，現在我們每次見面都會談起那些事情，每次都嘻笑皆非。

有次她帶我去小賣部買吃的，回去的時候她非說怕被我們兩個人的媽媽看到，那時候路邊剛好左右各有一個拉絲廠，我們媽媽分居兩邊，我們兩家父母之間關系都不是特別好，但是我們好的外人都以為我們才是姐妹，她說要爬山回去，當然全程爬山是不可能的，那得不知道要穿過幾座山，我們決定穿兩座山，接著再找條小路溜回家，我覺得翻山一定很有意思，乖乖跟在她屁股后面走了。經過一家燒煤爐人家的領域，他家裏的狗狂吠，我害怕極了，陳潔知道我害怕狗，她開始故意嚇我，我簡直靈魂要被嚇升天了，她隨即快速跑起來，可能對于她來說并不快，因為她跑步的能力異于常人，年年都是運動會長跑冠軍，可是對于當時的我，更何況我還是個小短腿，我怎么也趕不上，狗叫聲持續不斷地在我耳邊響起，我真的要掉眼淚了。

“你跟著我，我走哪裏你就走哪裏。”她囑咐我，我同意了。隨即她大步一跨，我腿短，直接陷入了一個坑裏，什么坑呢？全是豬屎！我驚呆了，她也是，我們像兩座雕塑一樣，足足定了有兩分鐘，她看我沒哭，便抑制不住狂笑起來，她前仰后合，我當時大腦一片空白，我出不來那個坑，她使勁把我往外面拽，我的腿終于像拔蘿卜那樣拔出來了，可是我的鞋子留在裏面。我哭著喊著讓她給我撿出來，她找了跟樹枝給我挑出來了，她讓我回家，我死活不干了，非要她背我回去，但是我兩條腿全是豬屎，她哪愿意背我，這要是擱之前，她肯定是愿意背我回家的，她很喜歡背著我跑步，我就在她背上被她顛得夠嗆。她還是拗不過我，答應背我回家，但是她不允許我把腿掛下來，我得舉著不碰到她的衣服，一路上她笑個不停，我卻膽戰心驚：這是一雙新鞋子，我又要被媽媽揍了，絕對躲不過了……

到家發現奶奶正在門口收她曬的豇豆的干，我仿佛看到了希望，我趕快從她身上下來，屁顛屁顛跑到奶奶面前，“你去哪裏了，搞得這么臭？”奶奶看著我說。陳潔這時候又開始笑瘋了，我死活拉著奶奶挽救我屎臭味的身體，她感覺要給我洗吐了。媽媽回來后有沒有打罵我，我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那雙被奶奶刷過的鞋子，她還是一下子就發現了。

除了踩豬屎外，和她一起，她經常帶我去廁所玩，是那種旱廁，雖然常人可能無法理解，但是那的確是我們兩個人的美好時光，我和她一起坐在木頭上，我本來就害怕，雙手緊緊握著坐的木頭上，但是她偏偏要搖晃我的身體，她每天都會把我搞哭，但是我還是喜歡和她在一起，因為她其實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啊！小時候我和她會一起和奶奶睡覺，小小的被窩裏塞著三個人，我是被安排在中間的，可是我又怕熱，總是止不住地去踢被子。

那天我們一起上廁所，晚上我們是不會去外面的旱廁上廁所的，奶奶會用一個淺綠色的大桶，其實它更大的作用是用來裝水的，再用扁擔挑著，一前一后兩個挑著去澆菜，我們就背對背坐在那種水桶上。誰料她比我先結束，也沒跟我先通個氣兒就站起來了，我真的猝不及防，“噗通”一聲就掉進去了，我真的是還沒反應過來就全身被那些東西黏住了，我好嫌棄自己啊，陳潔第一反應是吃驚，可能還帶著點愧疚，但是這些都比不上嘲笑，她邊笑邊去找奶奶來撈我。我被挖上來之后奶奶想把我送回家，但是我拳打腳踢，怎么也不答應，因為我知道我這種模樣被拎回家就完蛋了，她最后決定給我找來一個大臉盆，把我丟進去刷呀刷，那個臉盆還不是奶奶用來洗澡的，而是用來裝臟衣服的，但是我覺得我能被刷干凈已經是萬幸了。

奶奶對很多氣味都很敏感，她聞到汽車尾氣、肥肉的味道就會想反胃，但是有一種味道，我和陳潔都不理解奶奶為什么會不喜歡——辣條的味道。辣條在我有次一連吃了七八包之后導致晚上上吐下瀉之前，我一直認為是人間至上的美味。陳潔上初中的時候放假回家會買好多零食，她不愛讀書，所以書包對她而言不是用來裝書的，是裝零食的，我那時候一直稱她的書包為“零食包”，我和奶奶經常站在路口等她回家，“快開你的零食包！”這是我當時經常對她說的話。她超級愛吃辣條，我自然而然跟著喜歡，她每周會買十包辣條，一天半的時間內我和她如果吃不完，她就會全留給我，因為她說她要“輕輕地走，重重地回來。”

在哪吃辣條呢？媽媽是不允許我吃太多這些的，她的觀念是吃這種東西就不愛吃飯，可能也有些許道理，因為我的確不愛吃飯。我們找到了一個很好的根據地——奶奶的被窩。奶奶在廚房做飯，我就會和她鉆到奶奶的被窩裏開始瓜分，她吃辣條有個習慣：用手。無論吃什么品種的辣條，她從不直接用嘴去叼，她一定會伸手去撈，這樣一來整雙手上全都沾滿了油，還有經常發生的就是辣條會掉到床上，使得床單上也都是辣條的味道，等到奶奶從廚房走過來，她整個世界都要崩塌了，我們兩個就在被窩裏笑得咯咯叫。

現在奶奶還是會在陳潔回來的時候說讓我們兩個和她一起睡覺，不過，應該再也沒有可能了……

前面說陳潔是一位極具冒險精神的人，我覺得有幾件事情的確值得單拿出來說一說。

她家很早就造新房子了，拆家的時候她家裏的房梁就被擱置在外面，當時爺爺的茅草鋪還在，房梁就堆積在那兒。陳潔是閑不住的人，她一定要去找點兒東西玩玩兒，房梁就入了她的眼，她穿著人字拖在堆積起來的房梁上面肆意走著，她邀請我一起上去，我斷然拒絕，我膽子可沒她那么大。于是我就在地上牽著她的手防止她掉下來，這樣一來她掉是不會掉了，腳不知道什么時候踩到了釘子上，她的鞋底輕而易舉被穿破，鮮血從傷口處源源不斷涌出，我哪裏見過這場面，馬上去告訴了三伯伯，他想來把她背走，但是她又犟得不行，非要證明自己沒大事，但是她的腳疼得又不能著地，她就用著另一條腿一蹦一蹦地回去了。

如果說這件事情算瘋狂，那么接下來這件事情就可以算是極致的瘋狂。

我和她在她家三樓的陽臺上打鬧，她最愛嚇唬我，我一氣之下跑進了房間，把她反鎖在陽臺上便下樓了。我本來打算過個五分鐘還是十分鐘就去給她開門，但是等我上樓的時候發現她根本不在那兒，我以為她掉下樓了，我嚇壞了，趕緊往下找她的“遺體”，也沒有，我開始感到奇怪。等我走到二樓的時候，她突然出現，又把我嚇了一跳，我很疑惑，鑰匙還在我手上，門也是剛剛才開的，她是怎么出來的。后來她跟我說她從三樓陽臺把自己甩進了二樓陽臺，我真的是難以想象怎么會有一個人的膽子大成這樣。

這件事情我們后來總是提起，她也承認現在的她絕對不敢做這種事情了，那之前就算是年少輕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