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莫逸凡的那部手機。這是與他那部相同款式，卻是獨屬于她的手機，因為在這部原本是后蓋的殘片上，刻著一株悠然盛開的蘭花。

原來，他真的是如此深愛著她。即使是她不在他的身邊的那些時光裏，他也從未忘記過她。正如他知道她喜歡玩小游戲，便會把最新流行《植物大戰僵尸》和《憤怒的小鳥》下載到電腦中一樣。他也為她量身打造了屬于她的獨一無二。

莫蘭抬起頭，望著面前巍峨宏偉的摩天大樓，心中蒼涼一片。她得到了它，卻已經失去了擁有它的勇氣。她感覺自己仿佛失去了比那更重要的東西，是什么，她不知道，因為她的心，空了。

一陣劇風吹來，將紛亂的發絲吹拂到她的臉上，遮住了那張悵然若失的惆悵面容。以及風中凌亂的那雙愴然悲戚的眼眸。

莫彥打開門，看到淚眼漣漣，失魂落魄的莫蘭。

“爸，我是不是做錯了。我報了仇，我得到了茂亨。可是為什么我一點也不開心，反而覺得很心痛。我好像失去了什么，失去了一些我永遠不會再得到的東西。爸，你告訴我，我是不是做錯了?！蹦m說著，豆大的眼淚簌簌滾落眼眶。她甚至都未踏進房門，便迫不及待地對父親哭訴。

莫彥把著房門，望著痛心疾首的女兒，默默嘆了口氣。終究，還是走到這個地步。他把女兒讓進屋，安排她坐好，轉身倒了杯水放到她面前，才淡然地道：“或許，你一直苦苦追尋的，根本不是你想要的東西。你失去他為代價換來的也許只是一些無足輕重的東西?！?

莫彥的話一語驚醒夢中人，莫蘭驀然轉頭，如夢初醒地望著父親，喃喃自語道：“我做錯了，我真的做錯了!”

她霍地站起身，驚慌失措地奪門而出。房門撞到墻上，發出“轟然”巨響。

莫彥望著無辜受累的房門，嘆息地言：“希望不要太遲才好啊！”

一輛銀灰色的寶馬車停到莫逸凡公寓樓下。輪胎劇烈地摩擦著地面，發出刺耳的尖囂。

一雙行走中的腳，遲疑地，緩慢地停在車前。

莫蘭開門下車。此時，她的眼中已經徹底褪去了仇恨，甚至把那些傷人的小尖刺也通通收起來。她那柔得如一汪水的目光先落到莫逸凡的臉上，又往下溜到他手中拎著的那只巨大無比的皮箱上。她的心驟然收緊。

莫逸凡面容平靜地望著她，停了半晌，淡淡地拖著皮箱與她擦肩而過。

莫蘭倏地伸手拉住他：“你去哪兒？”

“你還會在乎嗎？”他的語氣淡漠疏離。明明就是在說賭氣的話，聽起來卻如同與陌生人無關痛癢的對話般冷淡。

“如果我說我在乎，你會留下來嗎？”莫蘭顫聲問道。

莫逸凡神色微微一動，但他還是冷冷地答：“不會?！?

莫逸凡繼續前行，他被莫蘭握著的一只胳膊也漸漸抽離。在他的胳膊快要完全脫離她的手心的時候，她猛地用力抓住，像是拼盡全力去抓拽著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出聲請求：“不要走。”

莫逸凡的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放手?！?

“求求你，不要走！”莫蘭退到他面前，兩手握住他的雙臂，眼中涌出淚來：“我愛你，真的，我真的愛你，求求你不要走！原來，比假裝愛你更難的是假裝不愛你。我已經過了八年沒有你的日子，我真的不想以后的日子都沒有你的參與?！?

莫逸凡聽著她帶著哭腔的表白，如鯁在喉。他的眼睛通紅，嘴唇微微抽搐著，額上的青經掙扎地鼓起。他的手用力握了握行李箱的拉桿，幾次想趨步前行。

“莫蘭，我給過你機會，可是你每一次都選擇放棄我。我真的不想再失望一次了。你說過，當年我媽對你們家做出那些事，你難以釋懷。那現在，在你對我們家做出這一切之后，你讓我如何再回到以前？”

莫蘭痛苦地閉上眼，緊緊抓住他的衣袖不松手。莫逸凡放開皮箱拉桿，緩慢而堅定地拿開她的手。莫蘭死死地抓住，搖頭祈求：“不要，不要……”

她終還是被他甩開，然后看著他拉著箱子，一步步遠離她，遠離她的生命。莫蘭不能抑制地蹲下身來哭泣。她無所顧忌地嚎啕大哭著，她失去了心愛的人，她有權利放肆，有資格放縱，有必要驚天動地地大哭一場。

她的哭聲未停，在一陣強過一陣的嗚咽聲中，她仿佛聽到了細小的，轱轆轉動的聲音。然后，她感覺自己縮成一團的瘦小的身子被慢慢飄過來的，巨大的陰影所籠罩。

莫蘭從雙臂中抬起頭來，淚眼朦朧中，她看到站在逆光中的，昏暗難辨的莫逸凡的臉。他的臉上掛著未干的淚痕，口中是無可奈何，略帶懊惱的話語：“莫蘭，我真的希望我能有一次，哪怕只有一次，讓能夠狠下心離開你?！?

莫蘭依然是哭，但此時的淚水已與悲傷無關。她飛快地站起身，如一只快樂的鳥兒般，張開雙臂，撲入他的懷中，像是怕他突然消失似地緊緊抱住他。莫逸凡顫抖地放開行李，遲疑而又鄭重地將手放到她的背上，淚水奪眶而出。

在他們的腳下是一大片蒼茫的白雪。這是一個始于雪天的故事，也結束在一片銀裝素裹的世界中。天的盡頭還遺留下最后一點金色光線，他們在夕陽中熱情擁吻，在時間的長河中，終于能夠相濡以沫，攜手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