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止住話頭，屋中一時安靜下來，一失去遮蓋，真實的氣氛漸漸顯露了出來。程風(fēng)立刻有些后悔制止了兩個孩子的吵鬧，此時的壓抑不安顯然更加難以忍受。
房間本來就不大，外面涼雨綿綿，屋中竟然開始有種悶熱的感覺。裴液起身推開兩扇窗戶，扭頭對屋里的少年們笑道：“你們跟著黃師傅學(xué)過掌嗎？”
一時好幾人抬起頭來，程風(fēng)道：“裴哥，我們都學(xué)過。”
黃師傅是武館里極受孩子們歡迎的一位掌術(shù)教頭，不止是為人和厚耐心，極少發(fā)脾氣，更因為他早年在州城里說書，有副好口條，常常在休息時給孩子們說上一段令人目眩神迷的傳奇。
從小長在深山邊上，奉懷孩子的世界一方面精彩有趣，山獵戲水打兔子，能令書塾里的孩童伸長了脖子張望；另一方面又確實貧瘠，各族數(shù)千載精彩紛呈的文明成果實在難以到達，不必說神京城的公子小姐，只州城的孩童們都能毫不冤枉地嘲他們一句“鄉(xiāng)巴佬”。
而黃師傅口中的那些故事，就為奉懷孩子們打開了一扇欣賞這個神奇瑰麗世界的窗子：天極南海的鮫人、玉皇山上的仙長、鶴鳧冊上的俠士……
那時這便是裴液最著迷的娛樂，此時新一批的孩子自然也毫不例外，為了不錯過故事，休息時孩子們既不去喝水也不去如廁，非得等重新開始習(xí)練了才一股腦兒往外跑。
裴液道：“你們知道黃師傅講的故事是從哪來的嗎？”
這是撓在每一批孩子心里的一大謎題。
畢竟休息時間就那么一會兒，每次剛聽到精彩處就結(jié)束了，后面的情節(jié)急得孩子們抓耳撓腮，誰都想找出傳說中的那本故事書來美美地看個過癮。可無論怎么旁敲側(cè)擊，黃師傅總是不漏口風(fēng)，為了這事，裴液那時跟同伴們沒少翻黃師傅的院墻。
相必這些少年也是一樣。
一個樣貌猴精兒的少年伸長了脖子，小心翼翼道：“哥，你知道啊？”
其他幾個也投來希冀的目光。
裴液忍不住一笑，此時倒不是專為哄逗他們，而是面對這一雙雙亮晶晶的眼睛真的生出些得意來，曼聲道：“打這武館開始收徒起，破解了這個秘密就只有我裴液一個。”
“娘咧！”
這下再沉穩(wěn)的也坐不住了，每個人都或主動或不自覺地往裴液這邊湊過來。右臂袖子被猛地一拉，裴液低下頭對上程風(fēng)那張仿佛在放光的靈動臉龐：“哥！裴哥！偷偷告訴我。”
然后立刻被那猴精兒少年沖過來推開：“程大屁股你要不要臉？！”
裴液笑道：“程風(fēng)這確實是你的不對了，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怎么能吃獨食呢？”
猴精兒少年立刻叫破：“他是想拿去給秀秀獻殷勤！”
一股肉眼可見的紅潤從程風(fēng)的薄臉上升起，他瞪了一眼那少年，不發(fā)一語，少年做了個難看的鬼臉，并不怵他。
眼見程風(fēng)真有些羞惱，裴液打個哈哈略過此節(jié)，直入正題道：“其實啊，黃師傅家里根本就沒有故事本子。他講的那些故事，除了那些早就爛大街的，真正又新又精彩的，全是從縣衙看過去的。”
“啊？”
“縣衙？”
“常大人竟然偷偷寫故事！”
“非也非也。”裴液搖頭晃腦，忽然皺了下眉，胸腹一陣隱痛傳來，他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放在旁邊的酒與藥，繼續(xù)笑道，“你們聽沒聽說過邸報？”
少年們?nèi)济Ｈ弧?
裴液更得意地一笑，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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