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色介質
但是在這以外，池岫有學業需要認真完成，有不穩定的情緒危機需要應付，更何況，那些創傷會真實的帶出來。
無人知曉他的一切抵抗，無人知曉他是否成功。
但是每個人都把他狼狽的樣子看得很清楚。
那很好了，哪怕有人奚落他的失敗，也比獲得一份同情好得多。
在高燒的雨夜，身后的玻璃渣子被人從容踩過，用極其強硬但無聲的方式把他拽了出來。
…………
好像每次中途離開情緒危機，都和蕭桴有關。
那是為什么？
他表現出來的一切都太好了，好像伴隨那天筆尖流淌出來的無限情愫井噴式出現。
池岫想要再靠近一些蕭桴就大步走過來好幾步。
也是因為這樣他才看不見對方的身后。
如果一樣東西，雕刻也好繪畫也好，創作時毛毛躁躁，完成后的感受雖然不至于太好，但是很和諧。
但如果在創作的時候，緊張到要把邊邊角角細節畫好甚至不分詳略，無論是輪廓還是筆觸，會出現崎嶇的工整。
這條邊有沒有凹陷？
這裏為什么有塊破缺？
也許你把自己塑造成任何樣子都正確，那是你的權利，但是沒關系，好壞都沒關系，因為你是透明的，沒有人會註意到你。
蕭桴看向眼前的墓碑，拿掉了黃葉。
在這裏穩定發展以后，母親把姥姥姥爺接了過來。
直到兩年前，姥爺去世。
在每個階段，會舉行不一樣的告別儀式，畢業典禮，從這一撥人走到另一群人裏，告別自己的這一段求學生涯，但也可以不局限于儀式，比如行李箱離開，空空的衣架子。
總而言之，你和某個人，你和某個地點，某段經歷告別了。
也可以是，他們和你告別。
你出席他或她的葬禮，再也沒有看見這個人。
姥爺曾經說過很多遍，等到離開的那一天，把他帶回家鄉，簡單一點，他就變成家裏的一捧土，落葉歸根。
可是媽媽一般會打斷他，不準說下去。
直到那一天真的來了，在家裏，眼睛緩緩合上了。
他說的是：“就在這兒吧，這兒還辦畫展，他怪喜歡那些畫，順便……陪陪丫頭。”
可是明明生死界限分明，甚至有一個明確告別的時候。
好像有人無時無刻的進行著同一場告別。
在蕭桴來到墓地的時候，池岫剛走出醫院大門，腿打著石膏，拄著拐。
【我想問你，如果至親的人死去，而自己沒能如期參加葬禮，是什么感受？】
蕭桴眼底映著墓園的圖景，突然視野模糊，扭曲起來——這種感覺令他感到暈眩，很快，那裏出現了另一個人。
并沒有主觀意圖在裏面，以前也發生過，但往往不歡而散。
【怎么可能？你開玩笑的吧？不要把幼稚的幻想或者夢境代入。】
【面試很順利啊，沒什么問題。】
他快要失去重心，向后退了兩步站穩，然后完全離開了墓園。
很奇怪，在這一次，他不是無色介質了。
剛好有一個小水泊，他跑上前去，看清楚自己的投影。
…………
他沈默良久。
那完全是，他自己。
沒有遮擋，也沒有扭曲，非常明確。
那是蕭桴。
盡管擔憂偽裝，但是跌跌撞撞地走上前去也不錯。
遠處，池岫像是正在拼一個火車軌道。
軌道很長很長，從這裏，一直延伸到目光所不能及的地方。
可是這裏除了水泊沒有別的東西，視野開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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