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下來的慕容霄，靜靜看著面前熟悉親切的鄭管事，哪裏還有什么火氣，一切又仿佛回到了從前，
“以后每日，我要吃燕窩山梨湯。”
一樣的語氣，一樣的字眼。
可惜落在鄭管事耳中，沒了以前的味道，他不急不惱，語速勻緩，“太子妃殿下容稟，燕窩山梨湯每月是皇后娘娘的月銀供的，只太子殿下用，太子妃殿下如若要用，老奴需稟報太子殿下同意。”
“那就去告訴她。”
鄭管事哈腰點(diǎn)頭，“是是是，太子殿下對太子妃殿下親厚，定然會同意。只是東宮每月月例和宮裏賞賜不多，各處莊子銀錢供不起每日一盞燕窩。”
“你的意思是，我吃不得！”慕容霄目如刀斧，劈在幾人肩上，
鄭管事硬生生接下，臉上濃濃的笑意卸了些怒壓之力，“殿下說得哪裏話，不是我等不給，是東宮實(shí)在沒這些余銀。”
慕容霄“啪”得一掌拍在桌上，湯碗翻了個個兒，咕嚕嚕滾到地上，碎成渣子，摻雜話音裏，
“沒有余糧！你們平日裏買了幾處宅子，又多了幾處產(chǎn)業(yè)，別以為我不知道，我養(yǎng)著你們，不是讓你們把東宮搬空的，惹了我，把你們通通拉出去砍了。”
“哎呦”，鄭管事帶著幾個管事?lián)渫ü虻梗暠榈兀暗钕率窍氚牙吓┩魉腊。|宮賬目全在這裏了，殿下不信，盡管查賬。”
厚摞摞一沓賬目頃刻堆到幾案上，足有半人高，圓扇搖出微風(fēng)，晃悠悠要砸下來。
慕容霄沈眸不語，從中間隨手捏了一本，賬目山受了突如其來的力量，洩洪般傾倒，灑了一地。
幾個小管事慌忙撿著賬目。鄭管事順勢站起身，負(fù)手未動。
屋內(nèi)落針可聞。
鄭管事抻著架子，靜靜看著太子妃看賬，這時候，他萬萬不會先開口，誰先開口誰就洩了氣，好比他要開口，很容易暴露賬目內(nèi)他心虛的幾個地方，
太子妃也不一定就發(fā)現(xiàn)了這幾處，何況，他做賬做得很好。
時間像一條細(xì)長的河流，緩緩?fù)傲魈剩碌纳呈幤鹨稽c(diǎn)一層無聲的漩渦。
約么半個時辰，慕容霄翻完了一冊賬本，又拿來一冊時，他正了正身，面上蓄著不怒自威的氣勢，淡淡掃了圈站著的幾尊神，
“你們竟敢拿假賬目糊弄我！”
聞言，有的小管事雙手一哆嗦，暗地裏瞟向鄭管事，見鄭管事神態(tài)自若如常，自個兒也穩(wěn)了穩(wěn)心神。
鄭管事：“太子妃殿下，大理寺審案都要有個人證物證，您說的這罪過，老奴可不敢領(lǐng)受。”
慕容霄神情冷清鎮(zhèn)定，宛如冬日裏的一汪靜水，波瀾不驚。鄭管事他熟悉，這類事他也沒少經(jīng)歷，
他最會處理。
慕容霄嘴角微微抿起，似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手指胡亂地扣動幾下，顯得從容不迫，仿佛一切盡在掌控之中。
鄭管事湊過來，一看太子妃點(diǎn)動的地方，心中巨石徹底落了地，雙手抱在肚前，仰頭打著哈哈，
“太子妃殿下，這筆開支是您朝服的開支，您覺得有什么異議？”
“這么多銀子……”太子妃話說三分，釣魚。
“這么多銀子，明細(xì)很清楚。孫管事，拿給太子妃看。”
孫管事立即找出另一本冊子，一列一列記得清楚詳盡。
慕容霄從未學(xué)過記賬，全然看不懂，卻依然□□淡定。
過了一盞茶，鄭管事樂呼呼問，“太子妃殿下，您不會看不懂賬目吧？”
一句話，一塊巨石，擲在水裏激起千層浪，慕容霄那些從容不迫，那些威嚴(yán)強(qiáng)勢，全部被洗滌一空，
“你在質(zhì)疑我！”氣壓驟降。
鄭管事卻不似方才那般戰(zhàn)兢兢跪地，恰恰相反，眉眼含著一絲輕蔑，“老奴不敢。”
慕容霄敗了。
從未敗過的太子，今日狼狽敗下陣來。
再和這些腌臜奴才耗下去沒半點(diǎn)意義，他甩袖出門，朝春暉殿而去，剛出門碰見李嬤嬤請他刺繡，他揚(yáng)手推開她。
說到底，這些人形同螻蟻，沒有人背后授意，怎會公然頂撞、漠視，甚至嘲笑、欺負(fù)他！
顧鳶從頭至尾聽完慕容霄的控訴，眉宇間從一而終的淡然。
漸漸地，天地間一片靜匿，只有書上的知了叫得人心裏煩躁。
眾人都在等顧鳶一個態(tài)度，偏袒太子妃，還是照顧近侍。
慕容霄一動不動地看向顧鳶，那雙眸子深邃而明亮，仿佛能看穿世間一切虛妄，卻又仿佛被一層薄霧籠罩，顯得遙不可及。
沒人猜得出她到底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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