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有絲錯覺，感覺自己跟他慘到一處去了，惺惺相惜，但這念頭很快便被打消了。
她吃完最后一口，擦完嘴，卻見他正在看一幅小而精致的卷軸，上面密密麻麻寫著蠅頭小楷，她無意瞥了一眼，卻撇到“三公主”三字，註意力頓時被攫去了。
他察覺她分心，索性將卷軸往桌上一鋪，大大方方地交由她看了：“這些是刑部查出的內容。”
姜歸虞湊近了逐行讀起，發(fā)現(xiàn)正是那園子天仙子的案由，詳細記載了明素和宮內宮外等人的來往。
驚人的是，光是那些人際來往便密密麻麻登載了三-大頁，小到在東街賣簪花的腳商，大到明公府還未及冠的幼子，各行各業(yè)精彩無比。
她還瞅見了幾個熟悉的名字穿雜其中，乃是她被禁宮廷時，代她給沈裕傳信兒的幾個小太監(jiān)。
一陣牙疼。
翻到最后，是刑部呈交的概述：“三公主人脈廣雜，若逐一查起恐怕頗有難度，申請加派人手，亦或直接拷訊，普通問話已無成效。”
她一楞，拷訊？
倘使拷訊，那這事兒多半藏不住了。
一行人多少還顧及著明素公主的面子，沒把她當真正的罪犯看管，也沒讓陛下得知此事，可謂關懷到了極致。
“時下嚴打毒物，牽連到天仙子的一個也跑不了，但看在她是公主的份兒上，陛下興許會網(wǎng)開一面。”他淡淡道。
姜歸虞望著卷宗，沈默良久，怎么也想不通明素為何要沾染此物。
她捏著絡子，問：“先皇后死因蹊蹺，莫非與她有關？”
任孤羅沈吟片刻道：“二公主說她那日狀態(tài)異常，須得嚴查，但時隔長久，究竟與她有無干系已無從得知，除非有新的證據(jù)。”
“這樣么……”
她扶著額頭，意識飄離，一口氣悶在胸口不上不下的。
那日她趕去中宮，便見明素神情有異，面皮青白似鬼物，言語間疑點重重，她起疑已久，但苦于沒有合適的機會調查，便只好摁在肚子裏。
如今對上了線索，證實她的疑忌并非空穴來風。
明素的的確確有嫌疑，而且還不小。
她腦瓜子泛疼，心道還是交由刑部處理來得好，明素這遭玩得忒大，天王老子來了都保不了。
.
午后時光變得尤為漫長。
姜歸虞捧著碗，心不在焉的，時不時塞上一口，等她回過神來時已然夜色降臨。
寒鴉似乎叫了一聲，粗嘎難聽，她不確定是不是寒鴉。
任孤羅午覺醒來，從榻上坐起，點了盞燈，照亮半間客房。
“等師傅拿飯過來，吃完洗漱完咱家便伺-候你睡覺。”他輕拍她腦袋，頗像帶小孩，“咱家先上外邊透透氣。”
她聞言立時從凳上蹦下來，盤坐很久的腿還有些酸麻，花蝴蝶似的撲過去：“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在客房待著膩味得很，我閑得都要長蘑菇了。”
任孤羅想勸她，但她非得跟著去。
“真的要去？晚上不太平。”
“放心，我有武藝在身，還能保護你。”
斡旋了好幾番，看樣子勸不動她，他只好給她披了件薄氅。
還真是帶小孩，孩子想去哪兒，他便跟去哪兒，因為他的義務便是監(jiān)督陪同……
禪寺的夜晚靜得出奇，若有若無的幾聲蟬鳴，但夜是風涼清爽的，不覺得熱。黑壓壓的枝丫像一團團蓬毛，抬頭望天，便見蓬毛似的樹枝擁著眼前的一小片紅褐色的天，四角都被它們框住了。
行至塔林，姜歸虞提著燈，還想接著往裏走，他卻攔下她：“裏面危險。”
塔林乃高僧圓寂后的墳墓，尋常人白天尚可前來一觀，可天黑后幾乎沒幾個會往這兒來。
但見她眨了眨眼，有點茫然，然后似有所憶，目光立馬亮了：“這都是石塔呀，晚上來玩才有意思嘛，而且你瞧這影影綽綽的鬼影，像不像來索命的？”
“還真像索命的。”任孤羅目光掃視著周圍一圈，牽起一笑，似有弦外之音：“要玩就白天來玩，晚上來不知藏了些什么臟東西……”
姜歸虞沒聽明白，還沒等她犯嘀咕，手中燈籠不防吹落在地，她便小跑過去，彎腰俯身去撿。
夜裏涼涼的，跑起來格外清涼，她特別喜歡，只是剛伸手去撿，便有一記凜冽的風嘯刮過耳邊，她沒有防備，一瞬間身體霎軟，委頓倒地。
利箭擦過耳畔，直直射在她身后的墓塔上，將石頭都射下一塊，沈重地滾落在地。
這箭，這是下了死手的。
耳廓一層皮火辣辣的，冒出稠熱的液-體，她抹了一把，一看是滿手血紅。
“滾滾！”
她摸著耳朵上的血，反應迅速：“別過來！有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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