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謐（九）
“上次講到, 皇甫謐癡迷于讀書，達到手不釋卷、廢寢忘食的地步。被當時的人稱為‘書淫’。有人勸告他不要過于沈迷讀書，否則將會耗損精神。他回答：‘朝聞道，夕死可矣, 況命之修短分定懸天乎’。‘朝聞道, 夕死可矣’這句話出自《論語·裏仁》, 意思是早晨能夠得知真理，就是晚間死去也滿足了。足可見皇甫謐對讀書的癡迷程度。
城陽太守梁柳是皇甫謐堂姑母的兒子。梁柳要去赴任, 有人勸皇甫謐為梁柳設酒宴送行。皇甫謐回答：‘梁柳還是平民的時候來探望我, 我送迎都不會出門，招待的食物也不過是些咸菜, 貧窮的人不把酒肉當做禮節。現在他做了郡守，如果我卻為他送行，那就是看重城陽太守的地位而輕視梁柳這個人, 這難道符合古人做人的道理嗎這不是能讓我心安的做法。’
又有人勸告皇甫謐不要總待在家裏，要去出仕做官，廣交社會名流。而皇甫謐確認為, ‘非圣人孰能兼存出處，居田裏之中亦可以樂堯、舜之道，何必崇接世利, 事官鞅掌, 然后為名乎’，于是寫了《玄守論》來回答勸告他的人。”
公元250年，新安縣。
三十五歲的皇甫謐正和友人相對而坐。
這位友人，正是他堂姑母的兒子, 也是他兒時的玩伴，即將赴任城陽太守的梁柳。
表兄弟倆一邊喝粥一邊吃咸菜, 聽著直播光幕的講述，不禁莞爾。
“城陽離新安有段距離，未來不知何時相見。你這個狠心的家伙，居然真不打算為我設宴送行。”梁柳狀開玩笑道。
“我這不是送了嗎？”皇甫謐下巴朝桌子上一點，“薏米粥，去濕熱；芥菜，寬腸通便、利肺化痰。都是好東西。”
梁柳心道：你這明明是只有幾粒薏米的清水粥和芥菜疙瘩。
面上卻不動聲色。多年相交，他深知表兄的習性，他今日來也是有他自己的目的。
“兄近來醫名漸揚，弟有幸吃到皇甫神醫親手調制的薏米粥、芥菜羹，榮幸榮幸。”
“好好說話。”皇甫謐笑罵。
皇甫謐從二十歲那年起發奮讀書，一開始確實是為了未來能夠醫治好叔母的病，卯著勁兒與時間賽跑，硬著頭皮逼自己學習。可沒過多久，他就發現，讀書并不是如小時候印象中的那般令人厭惡的事。相反，書籍，引領他進入了一個全新的世界，足不出戶就能領略古今天下、山川風月、圣人情懷……
他愛上了讀書，并且一發而不可收拾。
潛心讀書近十載，他才自感完成了筑基，可以研讀更為專精的醫書了。這五年多來一邊研習醫術一邊實踐，只能算小有醫名，距離光幕直播的前幾位名醫，他還差得遠。梁柳這小子拿這個說事，必然不是在取笑他，那就是，另有用意。
梁柳切入正題：“表哥，你知道我以前也是不愛讀書，更別提出仕做官。可有人告訴我，‘富貴，是人都想要的；貧賤，是人都厭惡的，為什么要委屈自身于貧窮之中而不改變一下呢？況且為人之道，所重視的事情，是治理社會；人生最美好的是及時享受。如若不然，等年齡已高，還過著挨饑受寒不富足的日子，輾轉死于溝壑之中，那又有誰知道呢？’”
皇甫謐想了想，認真回答：
“人生最珍貴的東西，是生命。為人之道一定要保全的東西，是身體。身體不能受侵犯的東西，是疾病。如果擾亂了身體以至于損及性命，又怎么談得上脫離貧賤而存富貴呢？
說說出仕做官。我聽說，吃人家俸祿，就要心懷人家的憂愁，很多身體強壯之人尚且不能承受，何況我體弱多病呢？況且清貧是讀書人的常事，低賤是道的本質，居清貧之地位而能得到道的本質，就終身沒有憂愁了，與富貴擾亂精神、耗損正氣相比，哪一種更好呢？
另外，生不被人知曉，死不被人惋惜，這才是最高尚的境界呀！啞巴、聾子都是得道之人。一個人死了，天下的人都為他號啕大哭，因為他的死，對天下有很大的損失，有的人健在，全國的人都為之而歡欣鼓舞，因為他的健在，對全國人都有好處。然而，天下人的哭或笑，并不能使該死的人不死，該生的人不生。
所以有至道至德的人，不會因外界影響損益到他的死生。為什么呢？因為他的體魄很健壯。如果為了換回天下人的悲痛而去追求損害生命的名利，順應全國人的心意去追求無益于身的富貴，這哪是道的至高境界呢！保持健康的身體，將名利、富貴置之度外，才是最完善的道。”
“得，我說一句，你回了一大段。而且我敢保證，這番對話都成了你寫作的素材。”梁柳抱怨。
“用不用我把你名字署上？”
“別，皇甫神醫筆下留情。”
天空光幕中，秦荊荊的聲音響起：“皇甫謐在《玄守論》裏說：‘人之所至惜者，命也；道之所必全者，形也；性形所不可犯者，疾病也。若擾全道以損性命，安得去貧賤存所欲哉？吾聞食人之祿者懷人之憂，形強猶不堪，況吾之弱疾乎！……茍能體堅厚之實，居不薄之真，立乎損益之外，游乎形骸之表，則我道全矣。’以此表達了他堅決不愿出仕做官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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