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架

紅的、黃的、藍(lán)的、粉的野花混在一起，極為絢麗燦爛，野花后面藏著一張黑乎乎的小臉蛋。

還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小男孩一把把花塞到祝星星手裏：“祝小知青，你可真厲害，像我娘一樣！送你花！”

小男孩旁邊跟著長得一樣的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子，個頭比他要矮些。

兩人齊齊點頭，像粘貼覆制一樣，點頭的頻率和軌跡完全一樣，齊聲說道：“小舅舅說得對！祝小知青真厲害！”

三小孩的臉雖然黑乎乎的，但是眼睛亮晶晶的，齊刷刷地盯著她時，讓她心裏有一種莫名的感覺騰生。

“給，謝謝你們的花。”祝星星掏出兩顆大白兔奶糖。

這時，路上還有很多人，看她隨手掏出大白兔奶糖，眼睛都直了。

大白兔奶糖！一塊多一斤的大白兔奶糖！有錢有票也不一定隨時能買到的大白兔奶糖！

旁邊的人神情各異，有些人心底默默打著算盤，有些人則默默懊惱著送花的先機讓幾個小孩搶了。

小孩和雙胞胎眼睛都黏在了奶糖上，偷偷咽口水，但還是拒絕了。

“祝小知青，嬸子可先提醒你，這可是地主家的狗崽子，跟他們扯上關(guān)系的人都沒好果子吃。”一個長著吊梢眼的大娘站出來打斷兩人的談話。

地主家的狗崽子，祝星星聽到這個詞楞住了，好一會才想起自己在七零年代。

七零年代的地主都是改造對象，地主家的小孩都被叫作狗崽子。

祝星星再看眼前的三個小孩，他們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絲毫沒有方才活潑的表情。

“祝小知青，你還是別惹禍上身。”吊梢眼大娘看著幾個小孩的神情，得意道

祝星星垂下眼眸，在現(xiàn)代的記憶翻涌而出，陳基當(dāng)著她的面對電話那頭的人說讓她唯一的朋友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她想和誰交朋友是她的自由，而且組織說黑五類是可以被教育好的，我們不能歧視他們。”秦霄的聲音宛若一只無形的手，將祝星星從噩夢般的記憶中拉離。

祝星星望向與好友長得一模一樣卻透露稚氣的臉，淺笑，然后將手裏的糖塞進(jìn)小孩手裏，又彎腰抱抱他。

小孩的眼睛瞬間亮了，過去村裏的小孩都不愛跟他們甥舅三人玩，現(xiàn)在全村最漂亮最厲害的女知青給了他們糖，還抱了他！

祝星星走后，吊梢眼大娘啐了一口唾沫，惡狠狠地盯著她的背影。

大家剛踏入知青點，祝小娟怒氣沖沖地拉著祝星星往后院走。

她突如其來的動作讓眾人呆在原地，直到后院傳來祝小娟充滿怒氣的聲音，老知青們面面相覷。

周建設(shè)掏出灰白的手絹擦擦汗，又推了一下滑落的眼鏡，說：“祝小娟同志是祝星星同志的堂姐。”

老知青們了然，散開去忙自己的事情。

“祝星星，你是不是真的傻子？”

“你為什么要跟地主家的狗崽子做朋友？”

“你不知道他們都是改造對象嗎？”

“你是不是想跟他們一樣住牛棚勞改？”

后院裏，祝星星還沒站定，祝小娟怒氣沖沖地質(zhì)問道。

祝星星知道歷史的走向，自然知道這兩年全國上下“斗地主”的風(fēng)氣沒有以前強烈了，也知道兩年后這些人就會陸續(xù)摘掉“帽子”。

但是這些都不可能告訴祝小娟，于是，她保持沈默。

祝小娟把她的沈默當(dāng)作了心虛的表現(xiàn)，繼續(xù)罵道，語氣更沖了。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會影響二叔的前途？”

“我們祝家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才攤上你和二嬸這個資本家的小姐，要不二叔早就往上挪了。”

“腦子還不如以前當(dāng)傻子的時候好使。”

祝小娟越說越惱火，她也是前段事件不小心聽到爸媽談話才知道她二嬸的真實身份，才真正知道二叔軍功累累卻多年沒有晉升的原因。

都怪祝星星和她媽，要不她爸現(xiàn)在早當(dāng)上機械廠的廠長了，她媽也不用窩在罐頭廠當(dāng)個小小的主任。

聽到祝小娟提及原主的父親，祝星星抬眼與她對視，滿臉不在意，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那男人都為了兒子放棄原主了，她為什么要為他的前途考慮？

祝小娟見她一副不上心的樣子，怒火立即竄上大腦，一把將她推到在地，惡狠狠地拋下一句“你給我等著”。

祝小娟想想越氣憤，要是她是二叔的女兒，她肯定不會像祝星星一樣拖二叔的后腿。

她一定要寫信寄回去，狠狠地告祝星星一狀！

祝星星站起來，攤開手掌，試工時磨出的水泡被地上的小石子擦破，滲出血絲。

她淡漠地看了一眼手上的傷，握拳，低聲說：“第一次。”

突然，角落裏傳來細(xì)細(xì)的痛呼聲，祝星星望過去，發(fā)現(xiàn)是上一屆的一個女知青，正揉著發(fā)紅的額頭。

女知青是今天負(fù)責(zé)做菜的人，下工之后便直接回了知青點，沒想到竟然目睹了兩人的爭吵全過程。

她本來想等兩人走了以后，再從后院的門繞到前院，假裝剛從山上挖完野菜，沒想到竟然被屋檐掉落的土塊砸了頭。

“我不是故意偷聽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將籃子往前遞，裏面是蔫了吧唧的青菜。

祝星星點點頭，抬腿往前院走，女知青緊跟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