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秀娥和王來弟回來，看見已經被布置成靈堂的家裏，不是個滋味。馬秀娥進門第一件事情是找了王德發。

“孩子好著呢，大胖小子，專心操辦老太太的后事吧。”

“孩子會說話嗎？能聽得見不？”王德發問馬秀娥。

“剛出生的孩子，我也不會判斷，會哭，醫生說沒啥問題，應該是個正常的娃。”

“哦，什么時候出院啊？”

“三天以后。”

“三天后？跟老太太下葬同一天啊。”王德發自言自語。

“嗯，要不你就問問老二，我看他還在呢，醫生說是三天后就可以出院，如果不能回來的話，那就提前給醫院說，多住一天，不能出院了沒地方去啊。”

作為一個女人，馬秀娥很好過問家裏該男人管的事情，但這件事她建議的沒錯。

王德發起身去找老二，把這件事告訴了他。老二從口袋裏摸出一根煙，抽著，某一個角度，王德發覺得老二太像他爹了，舉手投足之間，都有老陰陽的影子。

“老哥，以我的判斷，應該是孩子出來以后，老太太才咽了最后一口氣，這個事情嘛，可能不懂的人，會胡思亂想，覺得孩子命硬，克死了老太太，其實不然，恰恰相反，隔代親，隔代親，老哥，你這孫子啊，是個有福的娃啊。”

“那這后天咋弄，你嫂子說后天他們出院，正好和下葬是一天。”

“貴生媳婦現在是該坐月子了，是陰氣最重的時候，她得回避一下，至于娃娃，沒事，完全可以，他是王家的人，又是個男娃，問題不大。”

“那咋回避啊？馬秀娥說實在不行就在醫院多住一天，可你知道，那醫院住一天，費用也不低。”

“那是這樣吧，實在不行，水仙回來了，你先讓去我家待著，老太太出門的時候回避一下，就行了，老太太入土之后，再接過來，你看咋樣？”老二說。

“行呢，那就先按你說的吧。”

“老哥，我還有個事情要跟你說說啊，你覺得有道理，那你就聽老弟的，你覺得沒道理的，那就當我沒說。”

“看你說的，你說就行了，咋還能沒道理呢。”

“你這個孫子啊，從某種意義上，不僅是你王家的香火，更是老太太用命換回來的，這孩子的名字啊，要起的講究點。”

“你說的對著呢，肯定得講究點，老二，你是不是給這孩子已經算了個好名字啊？”王德發從老二的話裏頭聽出來了些話外音。

“按理說孩子的名字啊，得貴生給起，不過我可以給你個建議，你覺得王念祖這個名字咋樣？”

“王念祖？”王德發在嘴裏反覆念著這個名字。

“要讓這個孩子，記著祖宗長輩對他的恩情啊，保佑他健健康康的成長。”老二補充著說。

“這個名字好，老二，這名字可以，貴生回來我跟他溝通，就用這個名字吧。”

跟老二這么一溝通，不僅解決了水仙出院的事情，還解決了孩子起名的問題。王德發對老二起的這個名字特別的中意，念祖，念念不忘老祖宗，人要知道自己從哪裏來的，才能更好地走向未來嘛，希望這孩子，真的就像這個名字一樣，牢記著他的使命。

老太太下葬的那天，王貴生和他丈母娘在醫院給水仙和孩子辦理出院手續。馬秀娥把老二安排的事情給郭娟說了之后，郭娟覺得去人家老二家讓水仙等一等，還不如在醫院耗點時間，等回去差不多老太太也已經出殯了，坐月子的女人去別人家，不好。

所有的場景都是那么熟悉卻又與眾不同，送喪的隊伍讓王德發忍不住會想起他爹和李月萍。

一輩子，看著且長，過著很短，就這么結束了。

中午十二點前退病房，不算第二天的住院。手續辦完之后，郭娟去醫院外面找了跑出租的小臥車，坐來回往返的面包車，顛的厲害，水仙和娃娃都受不了。

王德發把老太太和他爹葬在了一起，老墳、新墳看上去的對比特別明顯，終于，都徹底的融入了自然。

墳上的事忙完之后，王德發招呼著大家回家再吃碗飯。院子裏這時候才顯得稍微輕松了一點，高壽老人的離開，像王德發娘這個年齡，沒受什么痛苦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郭娟找的司機師傅看車上坐的是剛生完孩子的女人，一路上開的不快，把車直接停到了王德發家進門的路口。

“老哥，水仙他們回來了！”老二對王德發說。

“老太太已經下葬了，現在不需要回避，可以進門吧？”

“可以呢，趕緊讓回屋坐月子啊！”

王德發沖出門外，馬秀娥跟在后面。

“親家母，辛苦了啊，來，慢點，貴生，你把水仙扶著，下車。”馬秀娥麻利地安頓著，自己已經上前趕緊把孩子抱了出來。

坐月子的屋，就是貴生和水仙住的屋子，馬秀娥已經給收拾好了。

王德發湊到馬秀娥跟前，撥開孩子臉上遮著的被子，看見了白胖白胖的孫子，啥話都說不出來，揮著手讓馬秀娥趕緊抱著進屋。

院子裏送喪的親朋好友，此時此刻似乎換了一種心情，都在給王德發道喜，恭喜他升級當了爺爺。

不過從大家的表情上來看，都很為難，今天到底是來干啥的，大家心裏清楚呢，這么多年，還真鮮有一老一少，一走一回的事情在隊裏發生過，鎮上都很少聽見過。

王貴生把水仙攙扶到屋子后，去了奶奶的靈堂前，磕了個頭。

“奶，奶奶，在哪，埋著呢？”貴生問王德發。

“和你爺爺埋在一起呢。”

王貴生拿起桌子上的香表盒，夾在胳膊下面就去了他奶奶的墳上。見不到他奶奶的最后一面，回來了去當著她老人家的面，點根香、磕個頭，盡一下一個孫子該盡的孝。

王德發家同一天一喜一喪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整個鎮子，成了大家閑談的談資。有熱鬧說孩子命硬，克死了老太太，有人說，是老太太為了讓王家有后，用命換來了王家這個男孩。

眾說紛紜，說歸說，王家的香火，算是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