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曬,饑餓,細菌感染。
漫長的寒冷末日比它們的生命還要長太多,這些寵物們早已經退化了的野生動物本能是否覆蘇是一個謎,在此過程,就像是一個大環境篩選。
因為如果它們的心中還是覺得自己是一只寵物,那么這片末世的土地將會證明大多數寵物是不可能活下去的這一現實問題。
但只要有一只寵物從中覺醒,它就不會再是寵物,它也將要回歸野生,回歸自然了。
而其中多數的貓貓狗狗真的就這么活活餓死了,唯獨有一只布偶貓堅持到了最后。
大爬爬說,他一開始并不覺得這只布偶貓會進化成功,它看上去過于依賴別人的飼養了。
但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那只藍眼睛,白毛皮的寵物貓到底在最后一天放棄了等待,主動開始捕獵,它是所有寵物貓狗中撐到現在的最后一只,可它卻做到了覺醒。
我清楚記得大爬爬是這么和十二塊說的,它一開始有著可愛乖順的家養模樣。
那舒適家養環境下長大的蓬松毛皮,十個指甲修剪干凈的樣子,好像連耗子都不會抓。可它后來變得蓬頭垢面,皮毛發黑。牙齒和手掌刮擦到血肉模糊的模樣也真的是一個成年貓科動物,而不是一只家貓了。
它不和人故意喵喵叫了,就算叫,它的聲音也不再是害怕到再找自己的主人了,它的主人已經被大自然淘汰了。
所以那一天,它也終于搖著尾巴獨自一個人向一頭猛獸般義無反顧朝前踏出荒蕪廢墟,四面無人的東莞市了。
以十二塊當時的人生閱歷,無法知道,貓咪堅持了那么久又放棄。它心中想要的是被主人再度尋找回家飼養的生活方式,還是動物本身也會有情感,也會眷戀家園,產生等待。
但就像大爬爬對它說的那樣,它真的從一只家貓主動回歸了大自然了。
滅絕的不是貓,是家貓。或許,生物對于未知的膽怯和對家園的不舍本身也不沖突。
就算是人,也有少年時期和成年時期的過渡,或許,你也可以看一眼我們眼前那危險的大海啊,它不就像一團風暴么。可當我們親手去戰勝自己的那一點恐懼渺小,此時當你再去看見風暴,凝視風暴,戰勝風暴。
你才會不再害怕,因為這是你自己的努力,是不需要依靠他人的進化。
這也才是那只目光堅定迎著朝陽,走向遠方的家貓真正不再怕未知末日的真正原因吧。
(8)
這件事之后,十二塊也不提自己逃跑的貓貓蟲和狗狗蟲了,于是大爬爬的游艇計劃才會正式實施,后面的很多事才會因此發生。
廣東,福建和海口的那些記憶也才會跟著到來。
故事寫到這裏,現在位于我眼前海口的那艘鄭和大船,依舊隨著桅桿上那一根卸下船帆繩子的迎風飄蕩,而在蔚藍色的海面上高高低低地浮沈。
我的人正躺在鄭和大船的桅桿底下,旁邊躺著一個人,他睡著了,溫暖年輕的身子挨著我,就像是我親手寫過的這些故事還歷歷在目一般。
這時我突然聽到了身底下的粉色天貓精靈最后用光了底座電池即將斷電的聲音,然后我才意識到我已經很久沒有依賴聲音帶給我的安全感了。
以前十二塊總是很需要來自于人類社會的認同感,他忘不掉艾廣東,忘不掉張淑秋。
他也忘不掉,這裏是人類曾經建設過一整片城市文明的珠江市,這裏的人類本該在世界末日的那天度過20xx年中國人傳統的正月新年。
可十二塊是六角蠑螈,是一只在兩棲動物中都有著種種生存缺憾和弱點的普通動物,他的忘不掉其實并不具備實際意義。
它與人類并非同類,它的懷念毫無落腳點。
因為兩棲動物的大腦沒有人類進化,所以它并不會為生離死別而感動,難過,懷念,它只是真切地感覺到了自己小腳掌和尾巴下的這片土地曾經生活過人類。
生命如此轉眼即逝,或許對比自然的磅礴壯麗,人真的很渺小,但十二塊站著的竟然就是人類自己創造的中國廣州。
中國,廣州,經歷了多年的改變,終于失去了它的所有人類居民,只剩下它這一只小小的六角蠑螈來為這片土地慶祝傳統新年過去的最后一刻了。
從此以后,也真的只有他這只六角蠑螈還會記得中國廣州到底是地球上的哪一個小點了吧。
可為什么,當我閉上眼睛,還是會想起那些人名呢?我想這就是人性吧。
中國廣州番x區的八歲小姑娘張姝秋,真是謝謝你用自己僅有的十二塊錢存款買下了一條六角恐龍,讓它被裝在那個快遞箱子裏提前逃離那一天晚的珠江。
一條名叫十二塊的六角恐龍,也許終有一天會忘記你的名字。
但它的夢中,一定會有你的樣子,你已化成星星,是一個生命夢中最美麗的星星。你才是一條六角恐龍在決定前往末日努力求生的奇跡。
“我,叫~艾廣東,你,叫~十二塊,所以,十二塊,要‘愛’廣東。”
還有,十二塊,愛廣東。那個永遠看不到全臉的靈長類笑著指了指鼻子和十二塊說的話,就這么扎根在了水族箱中的小六角恐龍的大腦裏。
雖然,十二塊永遠不知道這個艾廣東其實不是一個廣東人。
他是廣西人,獨自來珠江三年,經營一家小店,也就是……那種所謂還為人生打拼中的人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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