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汪焱結束與父親的通話后，隨即給周姨打了電話，讓她準備好一些簡單的晚餐和合適的衣服。護士做完處理工作就推著車走了，簾子還沒拉開，汪焱沒辦法看到小姑娘在做什么。
打完電話后，他進了房間，發現她正抱著腿，盯著床單上的某一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汪焱搬了一把椅子，正對著她坐下，有些猶豫要不要開口說些什么。
聞曉忽然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溫熱的氣息，稍稍動了一下，像只受了傷的小貓蜷縮在那裏。她對這個陌生的人還有些害怕，甚至沒辦法判斷他的一番說辭是否真實，可是在經歷了那樣可怕的事后，心底裏的另一個聲音又在勸說她已經沒什么更糟糕的事會發生了，相信這個人也無妨。于是糾結的她蹙著眉，愛咬嘴唇的小動作被汪焱盡收眼底。
有了之前的經驗，汪焱不敢輕舉妄動。眼前的氣氛有些過于寧靜了，即使他平時不是個愛說話的人，在此刻也意識到有必要說些什么。
“好像還沒有自我介紹，我叫汪焱，汪洋大海的汪，焱是三個火字。”
女孩輕輕地點了一下頭，將汪焱這個名字反覆在口中呢喃。
“汪焱…”
或許是她的聲音太輕了，汪焱此刻并未註意到她的動作，反而再次被她頭上的紗布和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吸引住了目光。
“怎么不問問自己的眼睛怎么回事？”汪焱終于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女孩楞了片刻，嘴角竟然牽出一絲輕笑，“之前有位警察來做些檢查的時候，我只覺得頭暈眼花，還能看見些東西。后來一直呆在那間屋子裏，以為是晚上。直到你來了，我其實才發現自己什么都看不見了。”
“你不想知道自己的眼睛到底什么情況嗎？”
“大概也能猜到。我不止一次被…那個人扯著頭發，抵在桌角。這次或許狠了些吧，我只覺得頭很痛，不太清楚到底傷到什么程度”
汪焱聽見這樣云淡風輕的語氣，不免又將眼前的人與自己的妹妹比較。小妹還在家裏的時候，全家人都見她視作掌上寶，自己雖愛與她斗嘴打鬧，但也決不許任何人傷害她。看著眼前的女孩被傷到已經無所謂自己，汪焱徒增了幾分怒意，可隨即又有些洩氣。他覺得自己已經說不出什么話來安慰這個女孩了，語言的蒼白或許表達不了自己的同情。
“他……真的死了嗎？”
“嗯。不過你不必擔心，我父親的律師已經處理好了一切。你是自衛傷人，不會受到刑罰。”
汪焱看著她的樣子，總想去撫摸下她的小腦袋，讓她知道她的身邊還有個人在。
他的手懸在半空，終究沒有落下。
女孩漸漸閉上了眼睛，頭落在自己的膝蓋上，睡著了。
汪焱一直不敢發出什么響動，可覺得她這樣睡覺一定很難受。于是上前輕輕撫摸她的背，想讓她躺下。半天女孩沒有任何動靜，汪焱只好輕手輕腳地將她放平，在床頭留下一盞小燈。
昏黃的燈光下，汪焱看著女孩緊皺的眉頭，終于還是忍不住撫上了她那亂糟糟的頭發。他極有耐心的，像是對待一件不可多得的珍寶那樣，一直撫摸著她的頭。
汪焱想把自己這份極小的安慰，傳遞給這個可憐的女孩。他其實想說，做個美好的夢吧。把這一切都忘了吧。
聞曉在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她又看到了那個人的眼睛。她想從夢中醒來。
劇烈的頭痛和不斷向她襲來的困意，讓她遁入了無邊的黑暗。她想離開這個閉塞的空間，她不敢再盯著那雙混沌的眼睛。
可是她怎么也出不去，所能掃視到的地方，全是染上紅色的可怖的眼睛。怎么辦呢？我就將永遠沈淪在這裏了吧。像是陷入沼澤，聞曉毫無掙扎的力氣了。
忽然從黑暗中，照進了一束光，將那些眼睛的影子驅散了。一只手伸到她的面前，聞曉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從那寬厚的手掌中傳來的溫暖的力量，讓她暫時忘卻了周圍的黑暗。她甚至覺得那些曾經不堪的過往，在她人生的畫布上慢慢消失。
聞曉緊緊牽著這雙手，往日難過的、痛苦的記憶像是電影在她的周圍閃過，她卻沒有看它們一眼。
她望向那個模糊的背影，想到：請帶我離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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