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一連幾天家中的氣氛都好像是窗外下個不停的雨，陰云密布。汪焱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錯事，他思前想后覺得可能因為最近忙于學校的事，疏于與聞曉的溝通了。于是又接連加了幾天的夜班，想要把現階段的實驗任務早點完成。

聞曉卻因為那天的事，再也沒能擁有一個安穩的睡眠。其實汪焱忙于學校的事對她來說本沒有什么，因為在家裏兩個人的相處模式還是一如既往。可那天在學校遇見他的同學，聞曉才意識到與自己生活在一起的這個男人，擁有著自己完整的生活，并且是個在生活中閃閃發光的人，而自己的到來更像是個意外。在這幾晚的夢裏，那個曾經拉著自己走出黑暗的人突然不再伸出手，而她站在黑暗裏看著那個人忍受著嘲笑與難堪。即使她想維持著表面上的平靜，可她的心就如同此刻被雨水打落了的樹葉，飄忽不定，最終將跌入泥土，化作塵埃。

當聞曉還沈浸在自己百轉千回的糾結中時，她的生日悄聲無息的到了。其實她從幾年前開始對生日便沒有了期待。從前她的生活已經很艱難了，所以她每年生日時都許下一個希望自己平安的愿望，僅此而已。現在雖然她脫離苦海，可是她也不敢再奢望更多，如果許下一個愿望，她希望汪焱能夠永遠平安順遂。

這天汪焱依舊回來的很晚，但不是因為學校的事忙碌，而是為了給女孩準備一份生日禮物。當他回到家的時候，才發現家裏竟然停電了。而女孩正端正的坐在沙發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將東西放在茶幾上，發出來的響動才讓女孩回過神來。

“怎么回來的這么晚？周姨說家裏停電了，留了面條還在鍋裏。咱們熱熱快點吃吧。”

汪焱沒有回答，只是把蛋糕拆好擺在桌面上。當火機打響的那一刻，聞曉有些驚訝，她沒想到汪焱竟然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

“這裏，”他拉著她的手，將她帶到茶幾前，“先許下一個愿望，然后就吹蠟燭吧。”

聞曉有些發楞，她能感受到蠟燭的火光照著她的臉龐，她能夠想象的出來，在這個小小的房間裏，身邊的他湊在她的身旁，正期待著她許下心愿。這些天來的不好的情緒隨著她吹滅蠟燭的那一刻消散了，她試著與自己妥協：或許她不必在意別人的看法，她只要在意汪焱的看法就好。

隨后，汪焱遞了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給她，讓她去摸裏面的東西。

“是……不同形狀的巧克力？”她試探性的問道，然后忍不住笑了出來，“汪焱，我真的不是小孩子了。”

“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遠不會知道下一塊是什么味道。可是這盒巧克力每一塊都是我選的，我想讓你知道，你今后的生活會有百種滋味，但是這些不同的味道裏永遠不會有苦澀的存在。”

桌角幾根用來照亮的蠟燭還燃燒著，女孩的臉上泛著紅暈，帶著絲絲笑意。汪焱只覺得自己像是吃了一塊巧克力，嘴裏有著甜蜜的味道。他看著女孩的唇，突然好想嘗嘗那會不會比巧克力更甜，但他覺得自己還不能那樣做。他的喉結動了動，咳嗽了兩聲后，還是拿自己的手揉了揉女孩的頭。

女孩心裏的那扇門，好像又被打開了一點點，就在今天的這個夜晚，她好想把這么多年來關于生日的好的、壞的的回憶都分享給眼前的這個人。

“汪焱，想聽聽關于我生日的故事嗎？”她鼓起勇氣發出疑問，汪焱挑起一塊巧克力放進她的嘴裏，看她疑惑的樣子，笑了笑，“先補充一下體力，然后慢慢講。你的一切我都愿意洗耳恭聽。”

“我對生日最美好的回憶其實是我爸爸還在的時候。他那時候雖然只有很少的時間在家裏，可是總會滿足我所有的愿望。還記得那時候我特別羨慕鄰居家的孩子，她跟我一樣大，每天我都能看見早上的時候她的爸爸給她梳頭發。很奇怪吧？竟然是爸爸給她梳頭發，我當時也覺得很驚訝。后來我爸爸回家了，正好趕上我的生日，可他不記得了，也沒有帶禮物。我就說……”聞曉的聲音有些哽咽了，她的眼前浮現了那個模糊的身影，“想讓我原諒你的話，就幫我梳頭發吧，不用像那個女孩的爸爸那樣會編辮子，只需要把我的頭發扎起來就可以了……這樣……我就很滿足了……”

聞曉回憶起那雙厚實的手輕柔的撫摸著她的頭發，一縷一縷地理順，然后被他抓在手裏，像是拿著什么珍貴的東西。她后來才知道父親在軍隊裏拿的是槍，是武器，而讓他拿起自己的頭發似乎是有些為難他了。可是父親做的很好，雖然是第一次，但他沒有一絲絲慌亂，母親站在旁邊小聲地提醒他下一步該做什么，臉上始終掛著笑意。父親為她捆皮筋的時候，輕輕地吹氣，生怕勒疼了她。屬于父親的柔情就這樣刻在她的回憶裏，即使她對于他的樣子已經模糊，但是當時發生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珍貴無比，可以珍藏一生的回憶。

“媽媽嫁給那個人之后，我也曾奢望他能夠像爸爸一樣對我好，給我扎一次頭發，這樣我就能接受他成為我的父親，能跟他一起還有媽媽開始新的生活了。可是后來，他帶給我們什么了呢……他抓著我的頭發，把我按到柜子上……我很害怕，汪焱……我真的不知道該怎樣做，他才能接受我……”聞曉的情緒有些失控了，她蜷縮起來將臉埋在他的臂彎裏哭泣。汪焱只覺得心中酸澀，他沒有想到女孩從小對待久久不歸家的親生父親也好，對待不喜歡她的繼父也好，都是這樣的不作要求，小心翼翼。他將她攬到自己懷裏，輕輕地拍著她的背，“都過去了……過去了，聞曉……”

不知過了多久，女孩才重新抬起頭來。汪焱替她擦去了眼淚，女孩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間笑了。汪焱有些奇怪，害怕她是傷心過了頭，趕忙問道：“怎么了？”

女孩搖搖頭，看著地上的某一處，陷入了回憶裏，“我突然想起來因為那個人在打我的時候總是抓著我的頭發，然后我就在母親去世前，我過的最后一個生日上許愿：就是要嫁給理發師，因為這樣既能滿足我爸爸只給我梳過一次頭發的遺憾，也能讓我被揪掉的頭發長得可以更好。我還記得那時候母親已經病的很重了，我把這個愿望講給她聽，她笑的很開心……她很久沒有那樣開心過了……”

女孩回憶起這些事情的時候，遠沒有他想象中的那樣苦大仇深，而是平和的，像是講一個別人的故事那樣道來。他很心疼，他寧愿她的語氣裏充滿仇恨與憤怒。那些屬于她的過往他終究沒有參與，他沒辦法想象那些淚水的背后又是怎樣的痛苦。他現在所能做的就是好好愛護懷裏的這個姑娘，讓她真的能放下一切，走向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