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摟過兔奴，“你喜歡你六阿兄嗎？”

“喜歡，六阿兄上次說等我再長高一點(diǎn)，要帶我騎馬呢?！蓖门χf。

“嗯。”她捏捏兔奴的小臉蛋。只要你平安一世，阿母就再無所求了。

夜晚入夢，黑兔子又開始繞著白兔撒歡，死勁往她身上蹭。把采來的蘑菇用嘴叼著往她身邊放。

她覺得有些好笑，白天里，衛(wèi)宴最正緊不過，風(fēng)華絕代翩翩佳公子。一到夢里，可能以為自己披著一張兔子皮，就肆無忌憚起來。

“阿宴天天畫畫，他能不能少畫些兔子，畫一次我啊?！彼χ嵋?。

黑兔子耳朵豎得直直的，一雙如黑曜石般的眼睛，閃出些，啊，對啊，我怎么沒想到的意味。

第二日，顧阿纖就被衛(wèi)宴拽到書房，“坐這兒，”把她按到一張席上。旁邊低矮的窗戶開著，旁邊沙棠樹伸過來開滿小花的枝杈。

“這是要做什么？”她看著他把紙鋪開，調(diào)顏料的模樣問。

“畫你?！毙l(wèi)宴笑著說。

她適時地露出驚喜的目光，“呀，你不畫兔子啦？”

畫兔子專業(yè)戶還不知道馬甲掉了，微翹的桃花眼溢出些許溫柔，“不畫了，以后就畫你?！笨粗鴮Ψ椒氯粜浅降捻?，暗喜，以后要捂好兔子皮，這真的是討好妻子的利器啊。

微風(fēng)吹來，紗幔如云煙一般拂動。顧阿纖看著那個認(rèn)真畫她的郎君，愉快地翹起嘴角。

她的郎君，一點(diǎn)都沒變呢，一如當(dāng)年在書肆里，畫金盞花山坡的少年一樣，眉眼溫柔，沁著往日時光的芳香，永遠(yuǎn)都專注地望著她?！安挥昧?。我不想知道?！鳖櫚⒗w扭回頭去，不甚在意地跟衛(wèi)宴往皇后的宮殿走去。

顧明蓉半張著嘴，直到人快走遠(yuǎn)才喊道，“你回來，我告訴你。只要你把我弄出去。這對你不難啊。”

但是，顧阿纖再也沒有理會她。

顧明蓉暗恨不已，氣咻咻地去弄糕點(diǎn)。

梅子糕拿回來時，鄭櫻桃要了過來，拿出一瓶藥水，每只都抹了點(diǎn)。蓋好盒蓋推了推，“去給太子妃送過去吧。”

她猛地抬起頭，眼中閃著驚恐和退縮的目光。

鄭櫻桃嘴角一勾，溢出一抹嘲諷，“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送去吧，殿下一直想要個孩子，我給不了他。太子妃知道?！?

原來是催情的東西。顧明蓉這才明白。

想來是鄭櫻桃在這件事上妥協(xié)了，但是殿下雖然想要孩兒，但是他實(shí)在不愿碰女子。

端著這盒糕點(diǎn)，她突然心里突突一跳。殿下現(xiàn)在在書房，如果她去把糕點(diǎn)送過去，殿下會不會？

她需要這個孩子，比太子妃還需要。

顧阿纖坐在席上，垂眸抿了一口茶湯。對面的顧胡圖還在眉飛眼笑地說話，說他搬到北宅后的生活，顯然非常滿意。

“顧叔，”她打斷道，“我想聽你把撿回來的事情?！?

顧胡圖愣了一下，有些不自在道，“你突然問這個干嗎，那么遠(yuǎn)了，我都不記得了。你當(dāng)時小小一只，包在被子里睡得香香的......”

“我不是想聽這個，”她微蹙眉頭，“我想知道是誰把我丟在江邊的。我覺得，你一定看見了。”

“我可沒有?！鳖櫤鷪D訕笑著，低頭喝了一大口茶湯，卻不小心把自己嗆著了。連忙扭過頭大聲咳著。

她并不著急，靜靜等他咳夠了才說，“我如今是漢安侯府的世子妃，衛(wèi)郎對我十分好。”

顧胡圖點(diǎn)頭道，“我如今也全托世子的照顧?！?

“顧叔，我也會照顧你?！?

顧胡圖點(diǎn)點(diǎn)頭，注視著窗外，良久才嘆口氣，“那夜，扔掉你的，是顧司空?！?

顧阿纖心下一顫，明知顧胡圖給不了她答案，還是問了遍“為什么？”

顧胡圖面露回憶，但是同時目光又很疑惑，“我也不知道，我那是正在小解，躲在樹叢中。記得他的神情很憤怒，就像看一個不潔的東西。所以后來我把你身上那個玉佩拿出來，其實(shí)是很忐忑的。我只能裝著并不知道你生父是誰，拿出玉佩到處問人買不買。”

離開顧胡圖的家，她有些茫然地坐上犢車。

阿父對她怎么樣，簡直都不用多說。她嫁去衛(wèi)家，阿母給她配送的已經(jīng)極多，但是阿父又給她加了許多土地和莊子。生怕她受委屈。這樣的阿父，實(shí)在想不出來，是那個丟棄她的人。

下了犢車上，她恍恍惚惚走著，直到一聲“阿纖，你怎么回來了？”在背后響起，她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沒有回家，而是徑直走到了娘家。

顧司空大步走過來，皺著眉上下看了看她，“可是衛(wèi)宴讓你受了委屈？怎么失魂落魄的？”

她呆呆看著顧司空，搖搖頭。

“或是你的婆母？”

她又搖搖頭，突然間眼淚簌簌落下，心頭涌起無限委屈，“是阿父你?！?

顧司空神情愕然，“我？”

她更難過了，抹著淚，“我知道了，當(dāng)年是你扔的我對不對？什么找不著，堂堂大京的司空做什么找不到一個嬰孩？你根本就沒有去找。王小娘她知道，所以將顧明蓉認(rèn)到阿母名下也是你的主意。你怕她將你的所作所為全盤托出，所以算作給她的補(bǔ)償。怪不得，你那么痛快就打殺了她。一絲情分都沒有?！?

顧司空默默看著她，許久才道，“你隨我來?！?

顧阿纖跟在他后面，一邊抹淚一邊走，淚眼婆娑中，看見他的身軀彎了很多，白發(fā)也比以前多了。這么一看，淚更是止不住。

到了書房，顧司空把所有人都遣出去。他看了一眼窗外，就像看著遙遠(yuǎn)的過去，“你阿母年輕的時候是建康最負(fù)盛名的女郎。在圣上還是太子的時候，都傳她要入宮做太子妃。圣上也很喜歡你阿母，常常約她出來在江邊玩耍?！?

“但是后來，當(dāng)時的皇后選了別的女郎做太子妃。王家就迅速給你阿母挑選了人家。但是我知道圣上并不死心。他總是偷偷去見你阿母?！?

頓了頓，顧司空嘆口氣，“你阿母懷你之前，曾今去城外的寺廟燒香，但是那夜雨太大，江水上漲，便留宿寺里。事后我才知道，那日圣上也在。你阿母回來后，我便處處懷疑。后來生下你以后，我怎么看都覺得不像我的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