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設(shè)置了自動防盜,訂閱比例≥50%方可正常閱讀。不耐煩聽里屋的動靜,趙紅英摟著喜寶走到老宋頭跟前，沖著外頭努了努嘴,問：“衛(wèi)國他爹,咱們生產(chǎn)大隊的糧食都收上來了吧？其他地兒呢？”

老宋頭猛抽了兩口旱煙,搖了搖頭：“誰知道呢。”

一旁的宋衛(wèi)國趕緊接了一句：“咱們這兒鐵定沒事,連地里的零碎都被半大小子揀干凈了。我親眼瞅著大表哥給糧倉落了鎖，碗那么大的鎖頭，他還把鑰匙揣懷里帶走了。”

“其他地兒呢？”趙紅英再次問了一聲。

宋衛(wèi)國不大明白為啥他媽非要追問其他地兒，秋收這陣子所有人都在地里忙活，他一個壯勞力更是哪兒都跑不了,只能像老宋頭那樣搖搖頭：“那就不知道了。”見他媽一臉的嫌棄，他又添了一句,“我記得其他生產(chǎn)隊?wèi)?yīng)該沒咱們這兒熟得快,別怕是還在地里忙活吧？”

要還在地里頭，只要不是倒霉的連下好幾天雨，那還能保住不少。萬一正好攤上壩子曬糧，就這么點時間,怕是搶不回多少,那才是最要命的。真要這樣,保不準(zhǔn)連公糧都交不上了。

這些事兒大家其實都想得到,慶幸他們生產(chǎn)隊不曾遭難的同時，也忍不住心疼起來，說到底那可都是救命的糧食啊！

一時間,宋家里外除了雷聲雨聲，就只剩下宋衛(wèi)國家那小兒子嗷嗷哭叫的聲音。那孩子比喜寶早生了半個月，因為在娘胎里養(yǎng)得不錯，倒也長得挺白胖的，就是模樣不咋地，這都滿月了還沒長出頭發(fā)來。趙紅英偶然間瞧了一回，癟了癟嘴隨口給他起了個小名，叫瘌毛頭。

張秀禾：…………那是你親孫子！！

可惜，瘌毛頭的爹媽都是老實頭，盡管心里頗有怨言，嘴上卻仍道挺好的。小名兒嘛，他們這一帶的習(xí)慣就是賤名好養(yǎng)活，聽聽這個名字，多賤呢！再琢磨下喜寶這名字，由此可見趙紅英這個當(dāng)奶奶的，對親孫子絕對是真愛。

事到如今，他們也只能這么自我安慰了，不然還能咋滴？

宋家四子分別名為衛(wèi)國、衛(wèi)黨、衛(wèi)民、衛(wèi)軍，除了老四衛(wèi)軍早幾年當(dāng)了兵，前頭仨都留在了村里。到現(xiàn)在，衛(wèi)國家兩子兩女，倆兒子也就是宋強和瘌毛頭，倆閨女分別□□麗、春梅。衛(wèi)黨家是一兒一女，兒子宋偉，女兒春芳。衛(wèi)民家就一個喜寶，衛(wèi)軍還沒成家。

趙紅英一面小聲的哄著喜寶睡覺，一面想著事兒，等喜寶閉上眼睛沉沉的睡去了，她才沖著大兒子吩咐：“衛(wèi)國，等雨停了你出去打聽打聽，看看其他地兒咋樣了，再問問城里會不會缺糧。”

這場暴雨來得突然，瞅著還不小，怕是附近一帶都要遭殃。偏臨近交公糧的時候，萬一真的遭了災(zāi)，只怕到時候連公糧都交不上。趙紅英不擔(dān)心其他人家，她就心疼嫁到了城里的小閨女。要知道，鄉(xiāng)下地頭交的公糧那都是往城里送的，要是交不上，城里人就算手頭上有糧本有糧票有錢，也未必能吃得上供應(yīng)糧。

宋衛(wèi)國答應(yīng)了一聲，表示記住了。

事實證明，趙紅英的猜測一點兒也沒錯。其實，也不是附近一帶糧食晚收了，而是他們生產(chǎn)隊糧食提前成熟、提前收割、提前曬干，自然也就是提前入倉保存了下來。而生產(chǎn)隊大隊長趙建設(shè)又是個能耐人，在幾乎所有人家都是泥墻稻草屋的情況下，唯獨隊里的糧倉是一年兩修，不單地勢最高，還在房前屋后都挖了溝渠，一直挖到了河邊上，哪怕連著下個幾天暴雨，糧倉里的糧食都是干的，半點兒不會受影響。

這場雨，足足下了大半天，到半夜里才停了。趙紅英半夜里起身，聽著外頭沒啥動靜了，還道運氣不壞，摟著喜寶美滋滋的睡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大隊長趙建設(shè)立馬召集人手，趕緊將糧食往城里送。夜長夢多啊，橫豎公糧每年都要交，晚幾日交，那倉里的糧食也不會下崽，還不如早交早了事，也好叫他徹底放下心來。

這回，倒不用所有人齊刷刷上陣了，每家每戶都出五人，宋家是老宋頭父子四人加上老二媳婦兒，畢竟只有她不用奶孩子。早早的出發(fā)，又因為人多力量大，一天之內(nèi)就將所有的公糧交了上去，還得到了上頭的表揚。

宋衛(wèi)國沒忘記他媽叮囑的事兒，打聽清楚后，晚間回來告訴她，情況比原先猜測的更加嚴(yán)重。

卻說附近一帶，盡管糧食是比他們大隊晚熟了些，可其實也沒晚幾天，地里的糧食差不多都收割上來了，正在壩子上曬呢。誰知暴雨說來就來，壩上就留了兩人看著，等其他人急吼吼的從地頭趕過來，說啥都晚了。糧食直接被沖了個一干二凈，留下一幫人在暴雨中抱頭痛哭。

地里頭倒是還剩了點兒，可就那么點兒連交公糧都不夠，管啥用？而且，今年交不上公糧，那就得先欠著，來年接著補！

趙紅英抱著喜寶坐在床沿上，從聽了個開頭就開始皺眉，等宋衛(wèi)國說完了，她又吩咐：“你明個兒去問問建設(shè)，咱們隊里啥時候分糧食？等分完了，你給你妹子送兩袋去。”

他們生產(chǎn)隊是肯定餓不著，頂多就是沒精細(xì)糧食吃，單混個肚兒圓還是容易的。可城里就不同了，別看月月都有供應(yīng)，可要是限糧了，就是凌晨兩點去糧站門口排隊，都未必能買到供應(yīng)糧。

“好，我明個兒一早就去問。”宋衛(wèi)國點頭答應(yīng)了，橫豎生產(chǎn)隊大隊長趙建設(shè)就是他舅家的表哥，平日里也沒少打交道，再說分糧嘛，遲早都要分的，就趙建設(shè)那性子，只怕巴不得早點兒分完早點兒了事。

還真別說，事兒就是這樣的。宋衛(wèi)國第二天在村里轉(zhuǎn)悠了一圈，回來就告訴趙紅英，等午飯后就開倉分糧。

說起來，糧食也分好幾種，他們生產(chǎn)隊有好些田地在半山腰上，不適合種麥子，只能種一些土豆紅薯之類的粗糧。不過粗糧也有好處，那就是量多，五斤粗糧可以抵一斤細(xì)糧。依著工分來算，今年是四個工分換一斤細(xì)糧或者五斤粗糧。

話是這么說的，可這年頭填飽肚子尚且不易，誰家愿意要細(xì)糧了？恨不得全都換成粗糧。

生產(chǎn)隊大隊長趙建設(shè)一早就統(tǒng)計好了交完公糧后的糧食總量，規(guī)定每人都是五份粗糧搭配一份細(xì)糧。當(dāng)然，等分好糧食后，社員私底下再交換，他是不管的。偷偷賣糧食，那叫投機(jī)倒把，但以糧易糧卻是完全被允許的。

分糧，永遠(yuǎn)是社員最高興的時候。尤其他們今年大豐收，哪怕是工分少的人家，分到糧食也夠一年吃的了。一想到接下來用不著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了，大家伙各個都是喜笑顏開的。

糧食都被曬得干透了，實打?qū)嵉姆萘浚约幢惴萘亢苤兀嫉牡胤降故遣欢唷８骷腋鲬舳疾皇穷^一回分糧食了，或是拿麻布袋子，或是背著細(xì)竹簍子，輪到誰家都是顛顛兒的上前核對，就算知曉肯定有自家的，也生怕慢人一步。

他們這兒每人的標(biāo)準(zhǔn)口糧是按照壯勞力、婦女、老人、孩子，各有不同。

宋家上下四個壯勞力四個婦女還有七個娃兒，本來就能分到不少糧食，算上粗糧那就更多了。只可惜不讓全換粗糧，不過想想其他生產(chǎn)隊，就沒啥好抱怨的了。

有趙建設(shè)這個趙紅英娘家侄兒在，宋家人才剛到糧倉不久，就被叫上前分糧食了。這明著給他們好處是不行，可給些方便卻是沒問題的。其他社員還在排隊等著呢，他們已經(jīng)肩挑手抬的往家里運糧食了。

瞅著堆了小半個屋子的糧食，宋家上下都高興得很，尤其是趙紅英，她只是跟著一道兒去分糧食了，家里壯勞力多，并不用她親自上陣運糧食。因此，她早一步回到家，摟著喜寶就這么看著兒子兒媳把糧食擺放齊整。

“這些細(xì)糧該是夠了……”趙紅英低頭盤算了一陣子，大概估摸著夠吃了，又想這細(xì)糧換粗糧難，粗糧換細(xì)糧可不是容易得很嗎？索性也不算了，真要是不夠吃了再跟人換也來得及。

想到這里，她往喜寶臉上親香了好幾口，越瞧越高興，笑得連牙豁子都露出來了：“奶奶的喜寶喲，快快長大。等出了牙，奶奶給做面疙瘩，咱們喜寶頓頓喝稠粥、吃包子餃子。”

宋家眾人有點兒懵，趙紅英聽著沒聲兒了，扭頭一看。好家伙，兒子兒媳都跟木頭樁子一樣杵在那里，她登時臉子一拉，沒好氣的嚷著：“衛(wèi)國衛(wèi)黨衛(wèi)民，你們仨明年給我好好干，多掙點兒工分，聽見沒！”

噴完兒子她還不歇氣，又將炮口對準(zhǔn)了兒媳，“還不趕緊做飯去！杵這兒當(dāng)門神呢？給老三家的做個糖水蛋，可別給餓斷了奶。”

老宋家這邊倒不愁，人多連分到手的豬肉也多，肥肉都煉了油，剩下的豬肉切成條抹上鹽巴腌制起來。再有就是城里買來的糖塊瓜子，還是自留地里產(chǎn)的蔬菜瓜果。今年宋家種了不少蘿卜白菜，多半都腌了起來，炒菜費油，很多時候就是靠這些腌制的小菜下飯的。

等這些都忙完后，就該過大年了。

近幾年，上頭一直提倡消除封建思想殘余，很多習(xí)俗都被迫減少或者簡化，像過年時的祭灶神、祭祖干脆就是被禁止的，好在掃塵一類的習(xí)俗倒仍在。

待大年三十這一天，吃過一頓簡單的午飯，趙紅英就帶著仨兒媳婦兒在灶間里忙活起來。除了要忙著整治晚上的飯菜外，還得防備著時不時偷溜進(jìn)來的孩子們。誰叫一年到頭也就今個兒有好吃的呢？隔著一道門都能聞見里頭的香味，幾個小姑娘還好，強子和大偉就沒消停過，完全不怕冷似的，就在屋里、院中瞎轉(zhuǎn)悠，盼著能討到一點兒好吃的。

討到了好吃的，強子還去屋里顯擺。幾個小姑娘都不理他，唯獨毛頭被逗弄了幾次后，扯著嗓門放聲大哭，作為始作俑者的強子，被他爸拍了一下后腦勺，叫他安生點兒。

被警告了的強子，沒安生多久就跑出去蹦跶了，他還沒忘跟大偉抱怨：“毛頭真煩啊！”大偉贊同的點點頭。

他倆又鬧騰了小半天，直到飯菜上桌，才歡呼一聲再度回了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