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暖冬小家（上）

武景翰十年冬，汴梁。

雪是到十二月里才開始下的。雖然說起來，大伙兒都是講瑞雪兆豐年，但是在景翰朝的這第十個年頭里，整個下半年顯然是個挺好的年景，溫暖的時間長了些，也給了許多人更多的活路。

到得這天寒時節(jié)，整個汴梁內(nèi)外也像是被一股暖流籠罩著，乞丐們在城外聚集時，城內(nèi)外大戶的救濟、施粥施飯，一直都不曾停過。而由于燕京已復(fù)，此時舉國上下對于戰(zhàn)爭的熱情看起來已經(jīng)更加高漲，富商豪紳們對外呼吁早日平定燕云，對內(nèi)則多行仁心善舉，委實是舉國一心、上下一體。

而對于文人們來說，這個冬天的汴梁城，是令得所有人趨之若鶩的一片地方。自秋季以后，從全國各地趕來的文人學(xué)子便聚滿了汴梁城。這些人中，有的是為了來年春闈提前過來的考生，有的則是因為復(fù)燕云的消息傳來，因此進京跑官的。

武朝的書生已經(jīng)太多，有功名者多，有官位者少的問題一直存在著，且在不斷擴大。但如果燕云十六州得以克復(fù)，立刻就可能多出一大批的位子，在這樣的現(xiàn)狀下，官位是絕對有跑一跑的必要的。

文人聚集，除了令得京城的各個客棧一時間人滿為患，也令得各種文會盛事不絕，青樓的生意一時間火爆異常。雖然在一些苛刻的文人看起來，大量歌功頌德的文字未免有千篇一律、難有創(chuàng)新的遺憾，但如此盛世，總還是值得稱道的，而由于難免方臘授首，北面燕京平復(fù)，梁山眾匪伏誅，這段時間里汴梁流行的詩詞風(fēng)格，倒是比先前的豪邁了些許，書生們墨端筆尖，看來都也有了投筆從戎的班超之志了。

而在這樣的形勢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一年里與方臘、梁山乃至于汴梁的詩詞多少都有些關(guān)系的一個名字，從端午的喧囂過后，便逐漸淡出了汴梁的上流圈子，成為只有某些人知道，并且想起來多少會覺得遺憾和不解的一個存在。這個名字便是寧毅寧立恒。

自山東回到汴梁之后，他并未正式加入密偵司，也沒有像秦嗣源讓他考慮的，入國子監(jiān)、求功名或是在任何公開的正式場合出現(xiàn)。除了在秦府幕僚當(dāng)中掛個名外，其余的時候，這位剛剛破了梁山的功臣回歸家中，進入儼然是“相妻教子”、“頤養(yǎng)天年”的悠閑生活里，只有在那生活背后安排的一些商業(yè)計劃，在悠閑的步調(diào)里逐漸成形起來。

但當(dāng)然，對于秦嗣源那等級別的人來說，商業(yè)是完全進不到“大事”概念里的。

在此時因為總理北伐事務(wù)，聲勢也隨之水漲船高，幾乎權(quán)傾朝野的右相府內(nèi)部、密偵司的內(nèi)部，這一年真正令人振奮的事情并非是童貫北伐，也不是南方平定。而只有寧毅去往山東，兩個月時間搞定了如日中天的梁山隱患這件事，算是真正的強心劑。

對于寧毅從這些那些事情中表現(xiàn)出來的能力，特別是在大破梁山之事中展露出來的對人心掌控的手腕，雖然詭異近妖，但若想要做事，一般的大小事務(wù)必然難不倒他。這人要如何去用，秦嗣源有過想法，但即便與覺明、堯祖年等人商議，也是拿捏不準(zhǔn)。然而到了最后，寧毅回到汴梁，卻選擇了隱身幕后，這委實是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一件事。

若是一般的年輕人，秦嗣源等人豈容他如此“自誤”。但寧毅行事說話，自有一股理所當(dāng)然的氣勢，特別是這次回來，雖然對旁人坦白他如今不想進官場，但對于此后的事情，表現(xiàn)出來的卻并不是逃避的感覺，而像是有了自己的一番想法。對于相府今后有什么事情，他承諾了必然會出來幫忙，但在此之外，他看起來則像是有著自己的一大批想法想要去做，給人以不能多分心的感覺。

秦嗣源以往與他交流，便知他心思復(fù)雜。杭州、梁山的事情之后，對于他心中的那個儒家體系，為萬世開太平的理想到底是個什么樣子，大家都很難看得清楚。按照他們之前的想法，寧毅當(dāng)初心灰意冷，可能便是遇上了難題，此時既然有自己的打算，想必也是因此而來。勸說未果之后，便不再多言，只道在相府之中給他一個幕僚身份，密偵司中也有個位置，平日里固然清閑些，需要幫忙時便得過來，寧毅也就點頭答應(yīng)。

如此這般，他就此自汴梁的圈子中淡出。

當(dāng)然，這三個多月以來，對于當(dāng)初答應(yīng)下寧毅的想法，秦嗣源等人或許是有些后悔的。因為這段時間，他總共做的事情也并不多，如果要歸納起來，在汴梁幾個月的繁華喧鬧中，寧毅弄起了一個雜耍班子，買下了幾個鐵匠鋪、造紙坊、窯窖、酒坊甚至是販賣大米的鋪子……等等等等。

對于普通人來說，這些零零總總的東西看起來紛繁復(fù)雜，但在覺明、堯祖年等人的眼里，無非就是些扔錢就能隨手買來的小勾當(dāng)。寧毅之前有沒有經(jīng)過考察，他們不知道，但整個購買的過程看起來真是非常悠閑，寧毅費的力氣不大，仿佛就只是在悠閑度日中，順手買了些東西，然后將這些東西的資源、人力弄到城郊的一處莊園中，做了一下集中的、方向性上的改造。

只有在寧毅的興趣涉及到米鋪時，秦嗣源想起一些事情，找寧毅聊過了一次，主要為的是寧毅在杭州城中弄出來的“擂子”和“風(fēng)車”。當(dāng)時這些東西并未流傳開，但此時秦嗣源卻不得不考慮到其中帶來的影響，他詢問寧毅，寧毅也就點頭承認(rèn)確實是想在這上面做些文章。

此時武朝富庶，貧富差異重，對于上層來說，吃精米是一件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不過老實說，為米粒去殼的工序一直都相當(dāng)繁瑣，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決定了精米的價格。假如寧毅真的做好準(zhǔn)備，將擂子這些東西弄出來，由于擂子的技術(shù)含量不算高，固然不能十年八年的盈利下去，但以寧毅的能力，短期內(nèi)大賺一筆卻是非常容易的。此后這種碾米工藝擴張開來，精米的價格下降，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但在眼下，卻有相當(dāng)?shù)穆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