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史筆如刀
春，三月三。
丞相衛(wèi)綰上書，自言老病，欲返鄉(xiāng)。
帝不準。
三月中旬。
丞相再度上書請辭。
帝加封之，不準。
次日。
丞相又請辭。
帝嘆，數(shù)掩面，終允之。
四月六，帝欲命御史大夫趙綰任丞相之位，朝臣微詞頗多。
然帝問維新侯、郎中令、宗正，皆言趙綰可。
故綰為新相，數(shù)漢以來丞相十七人，唯其非侯矣。
四月十七，建陵侯離京，帝遣使踐行。
……
“阿父，您是在寫史嗎？”一道略帶稚嫩的童聲從司馬談的身后響起。
合上手中的書冊，司馬談轉過身，淡淡笑道：“阿父不是在寫史，而是在檢查這些時日的記錄。
它們是最原始的材料，但過于簡陋，不能直接放到史書之中，需要經(jīng)過執(zhí)筆者的潤色，才能最終定稿。”
史官往往有著家族傳承。
阿父是從大父手中接替了太史令這個職位，自己又在阿父退休后，繼續(xù)擔任太史令。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自己的長子司馬遷，同樣會繼承這個位置，用史筆忠實地還原過去、記錄現(xiàn)在。
哪怕他現(xiàn)在只是尚未到舞勺之年的孩子，但司馬談不介意多教他一些內(nèi)容。
這些話能多記一些在心中，對于未來擔任太史令，那是有益處的。
司馬遷認真聽著，誠懇提問，“所以剛才的這些內(nèi)容，阿父將來寫史書的話，會怎么進行選擇呢？我聽人說，這位新丞相數(shù)年之前，不過白身，現(xiàn)在卻已是身為萬石之官，應該是個很厲害的人物，史書上會要寫他很多內(nèi)容吧？”
司馬談笑了笑，“為父現(xiàn)在也不知道答案。
趙丞相上任不過旬日，沒有做出什么功績，也并未犯下什么錯誤。
而史書講究是簡潔，若是背后沒有什么深意的事件，未對時局或將來產(chǎn)生影響的人物，那是不值得記到史書上去的。
如果這位趙丞相在任上碌碌無為，那么我最多也就只是把他的名字順手寫在史書上，不讓丞相的更替順序出現(xiàn)空擋，讓后人產(chǎn)生誤會。
若是他做出了驚天動地的大事，讓天下都感嘆、贊揚他的行為或者政策，那說不定我會專門為他列傳。
當然，你在外面聽說那些什么‘白衣驟起，擔任丞相’的言語，聽聽就好了，多讀史書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這并非什么值得驚嘆的成就。
太公望由漁翁變?yōu)辇R公，不過十年。
陽夏文貞侯從戍卒變?yōu)榱泻睿嗍侵换藘赡陼r間。
高祖本是布衣，拔劍而起，一統(tǒng)天下，登臨帝位，更是只用四載有余。
那么你覺得用了數(shù)年時間，從白身變?yōu)樨┫啵€有那么難以置信，值得在史書中大肆夸贊嗎？
阿遷，你多多去聽外界的聲音，是沒有錯的。
但是不要被那些話語影響了心中的判斷，我們史官手中握著一支筆，心中更要有一桿秤。
那些值得夸贊的功績，不要因為伱厭惡當事人就將功績抹黑。
那些應該抨擊的行為，不要因為是皇帝的決策，是朝中的重臣，就對其視而不見。
史官一生最要堅持的事，叫做秉筆直書。”
司馬遷愣了一會，有些羞愧地低下頭去。
他抿嘴回道：“阿父，我明白了。
我會多多讀史增長見聞的，然后努力去判斷外界那些那些話語，哪些是對，哪些是錯，再也不會像今天這樣，沒有想好久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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