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林遲再一次站在教學樓下。

“又重新讀檔了嗎？”

林遲緩緩抬手觸碰自己的臉，方才樓祈溫熱的血液流淌而過的觸感還依稀留存在他的肌膚上……正發楞時，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林遲知道劉佳佳會來，卻還是被她嚇了一跳。

劉佳佳笑意盈盈：“你躲在這裏偷懶么？”

——跟之前，幾乎一模一樣的橋段。

“正好，替我搬點東西。”劉佳佳把手裏拎著的工具分了一半給林遲。

“……”這一次，林遲沈默地接了過去，他沒有太多的時間浪費在這裏。

“今天可真乖啊。”劉佳佳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隨即打趣道。

兩人并肩往樓上走，期間，林遲一直在糾結，該不該將地震的消息告訴劉佳佳。先不說劉佳佳會不會相信他，如果他們再在這裏耽誤一段時間，他還能不能帶著樓祈順利地逃出生天？

上一次，他安慰自己這不過是個謎題，面前的這些人，也早就分散到五湖四海，繼續著自己的人生。所以沒關系，不用顧忌別人，只要專註于解謎就好……可當樓祈溫熱的血沾滿他的臉，他猶豫了。

大概是心裏糾結得厲害，他無意識地看了劉佳佳數次，女孩噗嗤一笑：“我臉上有花嗎？看得那么專註？”

女孩的笑容一如既往地干凈漂亮，同林遲記憶裏一般無二。高中時期的林遲低調內向，不善言辭，而這位班長一直都很照顧他。

即使在這個謎題裏，死亡的人，也是會痛苦和絕望的吧？想到這兒，林遲終于下定了決心：“班長，如果我告訴你，待會兒會發生一場地震，你愿意相信我嗎？”

“為什么突然這么說？”

“我做了個夢，雖然很荒誕，但是我夢見自己在樓下遇見拿著工具的你，我們一起上樓，然后發生了地震。我確實在樓下遇見了你，與夢中的場景完全相同。所以我有理由相信，待會兒很可能會發生一場大地震。”

“那只是一個夢。”劉佳佳站在比林遲高出幾階的地方，看著他。光線打在她的身后，林遲一時看不清她的表情。

“萬一真的發生了呢？一個預警，能救多少人的命？”

“那萬一什么都沒有發生，誰來承擔這個責任。”劉佳佳淡淡地說，“地震是沒辦法預測的，不是嗎？”

聽出劉佳佳語氣中的一絲猶豫，林遲立馬乘勝追擊：“班長你其實是相信我的對么？”

“……我只是在想，你有沒有聽說過夢中夢？夢到自己在做夢，醒來還是夢。”劉佳佳突然問，“你確定，這不是你夢中的夢？”

劉佳佳說完，留下林遲呆站在那裏，獨自抱著東西上了樓。

夢中夢？

林遲聞言一楞，心裏隨即升起了一種荒謬感，這怎么可能是個夢呢？所有的死亡和傷痛都真實得刺目……況且，他哪裏還有時間來考慮這些，他的樓祈還待在樓上！

林遲強壓下心中的怪異感，就算這真的只是個夢境，他也不能容忍他的愛人第三次死在他面前！樓祈的存在如同一盞明燈，瞬間驅散了林遲的迷茫，他幾步并作一步，沖進教室大聲道：“要地震了！大家快逃啊！”

原本互相嬉笑打鬧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他們扭頭看著門口直喘粗氣的林遲，神情各異。林遲見眾人并不相信，更是著急：“是真的！快逃！”

仿佛是為了應和林遲的話，樓突然搖晃了一下，人群瞬間炸開了鍋，尖叫著涌向門外。站在門口的林遲避讓不及，被人流攜夾推搡，眼看著離教室越來越遠。

林遲艱難地抬頭張望，最終在人群的最末端，看到了樓祈。他眉目平和，透著些許無措，洶涌的人流將他們悍然相隔，但林遲的目標很明確，他奮力逆行，呼喊著樓祈的名字，但嘈雜的人聲將他的呼喊淹沒，樓祈壓根沒有聽到他的聲音。

就在這時，人群中突然傳出劉佳佳的聲音，女聲很冷靜，識別度也很高：“大家不要擠！一個一個下去！否則誰都下不去！”

有劉佳佳維持秩序組織撤離，大家生還的可能性大大增加，對此林遲本該心懷感激，可是不知為何，劉佳佳這樣游刃有余，卻讓林遲心生疑惑。

在劉佳佳的疏導下，人群很快變得井然有序，林遲也終于擠到了樓祈身邊，在樓祈驚訝的眼神中一把扣住了他的手，樓祈微微一楞，隨即反手握住了林遲的手。

這時，林遲不得不面對另一件事，這棟樓不止他們一個班，縱使劉佳佳冷靜自持，維持好了他們的秩序，樓下的班級仍然堵塞了離開教學樓的路。震感一陣強過一陣，林遲心裏也越來越慌張，樓祈發覺了他的不安，輕輕捏了捏他的掌心，安撫他的情緒。

然而就在兩人相互扶持，頂著一陣陣震動，跌跌撞撞即將離開教學樓之時，林遲突然看見劉佳佳站在不遠的地方，沖他微笑，那個笑容有些悲傷，有些期許，還有些失落，覆雜到林遲無法解讀。

林遲暗道不好！電光石火之間，那次崩天裂地的大震如期而至，林遲拽著樓祈想要離開教學樓，但身前瞬間亂作一團的人群，生生阻斷了最后的生路……

***

再一次睜開眼睛，林遲站在教學樓下，看著頭頂的艷陽，熱淚盈眶。

“你躲在這裏偷懶么？”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林遲二話不說，轉身接過劉佳佳手裏的工具，劉佳佳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今天夠主動的嘛。”

林遲笑了笑，沒有搭話。

第一次，他沒搞清楚狀況，所以樓祈為了救他而死。

第二次，他猶豫不決，所以樓祈因他而死。

第三次，他妄圖拯救所有人，再一次害樓祈送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