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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踏過泥坑急奔在林子中,有人兩手握著韁繩左右看了兩眼,高聲道:“大人,出了這片林子再有十幾地就到了,不然先讓兄弟們歇上半刻。”
“不行!”一人高馬大之人揮打著鞭子,“不能歇!”
風如鬼吼般呼嘯而過,前者摸摸馬背,又道:“大人,這樣跑就算兄弟們吃得消,馬兒都要累死了!”
高崢也摸了一把馬背,大聲道:“快到了,就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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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夜靠著馬車內壁,百無聊賴地看著窗外。
這一路上什么風景都看了,他只覺得坐的腰酸背痛,要不是還有個小尾巴在車上,他真想立刻跳下馬車再騎馬一口氣跑上幾十裏地,才算痛快。
自打進了孟都地界尤太醫就勒令每個人都必須罩上面巾,他們一行人在城外不遠處休整了片刻,又用了些干糧,才進了孟都城。
這一路行來安靜,無眠還以為進了城會熱鬧些,沒想到整條街道依舊不見人影,街道兩邊隔幾步就立著喪幡,靜得像一座死城。
無眠和驚魂對視了一眼,心覺不妙,便隔著簾子小聲道:“公子,城裏的疫病看起來比我們想象的嚴重許多。”
簡夜吃飽了半闔著眼養神,聽聲才掀開簾子看了一眼,只一眼心便拎到了嗓子眼,他立即道:
“停車!”
穆珩聽令立即抬手示意眾人停下,他騎馬調頭轉來,停在馬車外。
簡夜探出半個身子,“無眠穆指揮,你們二人再帶幾人同鄴王先等在城外,我不讓進城不準進城。”
他說完又轉頭去看宋北傾,宋北傾手上還抓著本書,烏溜溜的眼睛正盯著他,“夫子不用憂心我,我會在城外乖乖等著夫子。”
簡夜從懷裏掏出一把用牛皮紙包著的糖果,遞給宋北傾,“你吃完這些,夫子就回來了。”
說完簡夜跳下馬車,上了后面那輛馬車,他對著馬車內三人拱手致歉,“擠一擠,三位太醫受累了。”
尤太醫三人都過了知命之年,身體還比不上八歲的宋北傾硬朗,吃不好睡不好加上連日不停的奔波對他們來說實在太過辛牢。
他們煞白道了句不敢,手皆捂著胸口猛咽口水,抑制住胸口往上翻涌的酸水。
簡夜看幾人如此也不再多話。
他一路上都在想,陛下讓宋北傾跟著他一道出京或許不是順便,而是有意而為。選他也只是因為只有他能帶宋北傾出京,這樣一來這次緊要點就不在孟都,而是宋北傾。加之他們這一路行來一個身染癘氣的百姓都沒瞧見,他更加確信了心中想法。
思及此,簡夜警覺或許是京內要出大亂子了,他半路又修了書信,讓無眠傳回泛京,叮囑岐次萬事小心。
可眼下看來,是他猜錯了,陛下或許真只是想讓宋北傾跟著出來透透氣。
但不論哪一種都沒想過孟都會這般情景。
春夏之交易發的癘氣一般不會太嚴重,從孟都知州上書朝廷到他帶人趕到此的這些日子,依柏雪的醫術、簡夜本推斷現在城內應該早就該無事了才對。
想來宣仁帝大概也是這般想,才敢讓鄴王跟著一道來。
按疫病發病時間來算,少算也已有月余,若是連柏雪的醫術都還沒徹底根治,那孟都真的就危險了。
驚魂跟著簡夜也上了馬車,他靠在車外抬頭左右打量了一番察覺到了不對勁。他左手掀了簾子一角,側頭道:“公子你看這些喪幡……”
簡夜探出半個腦袋去看,他蹙了蹙眉頭,道:“怎么會有這么多的喪幡。”
不只街道兩旁邊立著喪幡,連兩側高樓上都插著許多喪幡,打眼望去白茫茫一片。
可細細看去喪幡之間又有些不同,有些喪幡的白布間有細微的接縫,布料也不盡相同,因為都是白色不細看根本不易察覺,是有人細細拼接縫制而成的。
在這危急關頭怎么會有人去細細縫制喪幡,若真是死了如此多人,又怎么還會有人來立如此多的喪幡?
驚魂也發現了,他道:“公子看這些喪幡上面的接縫,雖然細膩但毫無規律可言,而且布料也不統一,像是很多人一起縫制的。”
馬車行進速度加快,簡夜盯著街道兩邊看了許久,目光所及之處皆能看到白布飄搖。
喪幡不是什么流行之物,家裏也不會備這些,所以街道兩邊的喪幡對于這個城來說實在是太多了。簡夜想若是整個孟都都是這般,就算是買下所有壽財店也不能有如此多,所以才會有那些看起來像是自己縫制的喪幡。
可疫病四處肆虐又剛歷經喪親之痛的人,怎么會有心情做這個?
簡夜心中越來越不安,他道:“去州府,快!”
驚魂鞭子一抽,馬車猛得向前駛去,尤太醫三人一個不穩,一個迭一個的往后倒去,簡夜眼疾手快地拉了最后面那人一把。
尤太醫一手抓著車窗一邊,努力坐直了身子,另一手撫著胸口,問:“少師,是又出什么事了嗎?”
“不知道。”簡夜心不在焉回道:“馬上就到了,尤太醫不用在意。”
他死盯著馬車一側的簾子,勁風吹得布簾一個勁地往后跑,窗外一晃而過的除了白色還是白色。
涼風冷露,滿城喪幡。
簡夜心中的不安無限擴大。
這么多喪幡若不是為很多人而設,那只有一種可能。
就是這座城失了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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