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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威懾審訊室鐵桌上只放了一盞半明不暗的燈，燈光投下的光亮直徑僅有成年人兩個手掌長。
對待犯人的手段總也不會好，他以一個絕對不舒服的姿勢被禁錮在方寸之地，未長成的身量如剛抽芽的綠竹。校服長袖挽上去，腕骨凸出鮮明。
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回答相同重覆的問題。
不管是痛失愛子的許裴徽還是失去唯一侄子的譚云章，他們都向警局要說法。
重壓之下，沒有人記得他當年多大。
空氣渾濁，彌漫著泡面和各類一次性調料分解的廉價味道。
在一眾咄咄逼人的警察面前，眼神始終沈靜、淡薄，沒有絲毫波瀾。
這種鎮(zhèn)定令人忽視他的年紀。
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能夠得到證實，包括那天下午什么時候放學，辛苑帶他去了什么地方，中途坐了什么交通工具，幾點到幾點在什么地方買了礦泉水，游樂園小丑在某時某刻出來——叫人無從懷疑事情的真實性。
所有警員在緊急開會討論后，無可奈何地得出同一個結論——浴室的青年是自殺。
他們不得不在次日下午放人。
于問鑫跟了審訊全程，有很多次錯覺這具少年人骨架下是一個成人割裂的靈魂。
“后來我走訪，得知了這家人盡可能多的信息。”
寧灣站在觥籌交錯的宴會現(xiàn)場，無數(shù)人從身邊經(jīng)過，寒暄客套聲不絕于耳，而她腦中只有于問鑫漫長的敘述：
“我是后來才知道那個報警的女人為什么眼熟。”
“她在婚前活躍于熒幕，是一個家喻戶曉的明星。后來嫁給著名富商最疼愛的兒子，一個遠渡重洋來到國內的小提琴家。”
“郎才女貌，門當戶對，一見鐘情。”
“出于某些原因，他們開始頻頻爭吵，冷戰(zhàn)。終于某一天有人厭倦，用血淋淋的句號結束了一切。”
“他在那種環(huán)境下成長，有相當強大的情緒感知能力，因此清楚警局追問他的每一個人手中都沒有證據(jù)。”
“我這么多年放不下這件案子的原因只有一個。”
……
“你在想什么？”戚薇妮端著一杯紅酒納悶地湊到她身邊。
她在附近觀察半天了，寧灣一直凝視著轉臺上一塊抹茶小蛋糕，吃也不吃，就用一種鬼看了都得呸兩聲的眼神盯著。
她就隨口一問，畢竟不是誰都愛和多管閑事的人分享自己走神的內容。
出乎意料的，寧灣收回視線：“真會有人完全不在意自己孩子嗎？”她對父母的記憶永遠停留在十歲那一年，雖然并不明朗，但應該多數(shù)都是歡聲笑語。
睡前故事書和晚安吻，廚房咕嚕冒泡的濃稠番茄湯，出差的人手中各地特產(chǎn)零食，床上多到擺不下的玩偶……
“這種人多的是，”戚薇妮興致缺缺用食指卷起長發(fā)，“我有個酒鬼父親，當年欠了一屁股債，要不是我進娛樂圈賣/身，這會兒就得跟我媽一樣被討債的人逼得從樓頂跳下去。”
“……”
她神色不見悲傷，長長眼線尾部拖出一條刀槍不入的線。
寧灣看著她，說：“對不起。”
又很快：“所有打工本質上都是賣/淫[1]。”她環(huán)顧一圈，毒舌道，“站在你面前的所有人，包括我，我們都做同一件事。”
戚薇妮意外地頓住，用仿佛第一次認識寧灣的眼神看她，然后忍不住笑彎了腰。
“好，我記住了。”
又說：“你今天怎么了，要做什么大事？”
寧灣“嗯”了一聲，眉眼舒展開：“是一件大事。”
她們四目相對，在擁擠大廳中碰了碰高腳杯。
低而清脆的一聲。
像海灘上那個心照不宣又各懷心事的“敬秘密”。
戚薇妮微微側身，忽然壓低聲音：“你認識劉南正嗎？”
寧灣皺眉，搖頭。
“怎么？”她反問。
“沒什么。”戚薇妮眼中閃過厭惡，剛要說什么申全州出現(xiàn)在附近。她見寧灣確實不像認識的模樣，頓時也不想說出來敗人興致。
申全州一出現(xiàn)，整個場子的目光頓時匯聚到了寧灣這裏。
她眼皮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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