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凜冬14

“繼續(xù)說呀。對了，你提到的‘我們’，包括我在內(nèi)嗎？”黎白安慢悠悠地問。

威爾遜雙目睜大，眼中有稍縱即逝的恐懼。

他對黎白安了解得不多，她一直處理內(nèi)勤事物，年輕又是個女人，職位高一點，無外乎學(xué)習(xí)能力強又聽話，成不了威脅。

可現(xiàn)在黎白安大大方方地坐在他身后，一個人直面一群反對派，這倒需要點勇氣。

威爾遜迅速調(diào)整心情，甚至露出了微笑：“黎上校，您還沒有休息，這段時間實在是辛苦了。我們正商量如何幫上忙，為人類作出貢獻。”他把“人類”兩個字咬得很重。

黎白安點頭：“我聽到了一些，這是事關(guān)每個人的事情。霍華德站長跟我說過很多次，事關(guān)大家的事情要充分聽取大家意見。您提出的方法適不適用，我不能一個人說了算。不如去營地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見吧，我可不像讓霍華德站長失望。”

她說著站起身，走出幾步又站住回望，示意他們都跟上來。

威爾遜和他召集來的人們對黎白安的打算都有點摸不著頭腦，但他們這么多人了，她肯定不敢有什么出格的行為。

果然，黎白安沒帶他們?nèi)テУ牡胤剑且宦坊氐綘I帳。

營帳四周的小黃燈調(diào)整到了最低亮度，人們還在忙碌著，傷員們?nèi)棠椭鴤矗赡耆擞懻撝绾谓ㄔ毂荩挥行『⒆幽茉谏耘偷牡胤桨菜粫骸?

黎白安不想驚醒這短暫的和諧景象，可營地的未來更加重要。

她找朱蒂要來喇叭——這裏是開闊的雪原，不擔心聲音會造成雪崩——調(diào)試到最大聲音。

“大家，打擾一下。我是黎白安上校，有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和大家說一下。”黎白安慢條斯理地說。

她的聲音猛然響起，之前沒註意到他們的人都嚇了一跳，抬起頭才發(fā)現(xiàn)黎白安站在圓形基地之外，她旁邊還站了不少人，比如老威爾遜和他的朋友們。

黎白安說：“我剛才聽到威爾遜有個提議，他認為變?nèi)说奶熨x是天然的武器，要么加入他們，能獲得和人類差不多的待遇，要么會被他殺掉變成食物。”

威爾遜震驚了，這是霍華德的下屬？那個穩(wěn)健保守派是怎么帶出來的這個瘋子？他和避難所的這些家伙們斗了一輩子，深諳各種斗爭，但是這么直白的處理手段他屬實第一次見。

因為黎白安的做法太沖擊他的世界觀，他甚至沒有反應(yīng)過來去截下黎白安的話。

“如今變?nèi)艘呀?jīng)不再是避難所的秘密，但我不太同意這種做法。我相信霍華德站長會擬定出新的方案，大家現(xiàn)在表個態(tài)吧。”黎白安拍拍手，“10分鐘后，讚同威爾遜的意見的人和變?nèi)硕荚谒沁叺怯浺幌隆Ｒ院竽銈兙蜌w他們管理了，不過我們依舊會給你們每天發(fā)放一盒罐頭。今天以后再想過去的，我們就不管不發(fā)放物資了。對了，威爾遜先生有什么要說的嗎？”

威爾遜搶過黎白安手中的話筒，“大家聽我說一下，剛才只是我一個不成熟的想法，沒有、沒有黎上校說的那么殘酷。我是一個人類，當然要優(yōu)先考慮到人類的利益，我承認自己對變?nèi)擞衅姡鞘且驗殚L期以來，變?nèi)硕忌钤谌祟惪床坏降牡胤剑粐烂艿馗綦x起來。我們歡迎變?nèi)说募尤耄銈兊奶熨x是了不起的能力，能幫助我們的變?nèi)藭蔀橹匾幕锇椤Ｎ覀儠匦陆⑷祟惡妥內(nèi)酥g的關(guān)系！”

威爾遜說完，地基裏一片寂靜，反而是霍華德的小帳篷裏爆發(fā)出一陣騷亂，但很快也沒了動靜。

眼下的沈默沒有讓威爾遜安靜，也沒有讓黎白安高興。

她相信還是會有人被威爾遜這種等級主義的觀點吸引，或許有的變?nèi)艘蚕氩徊绻尤胪栠d的變?nèi)松伲撬麄兙蜁幸幌兀蟛涣怂麄冞€能滅了威爾遜取而代之，至于威爾遜打算殺的那些變?nèi)耍瑧?yīng)該是連他們自己都看不上的同胞，總之被殺掉這種事是輪不到他們自己的。

黎白安讓羅劍和下屬制作名錄，選擇留下來的人在他們的本子上登記姓名并捺手印。

自己走向霍華德的帳篷。

霍華德已經(jīng)重新躺下，他乍一聽黎白安當眾和威爾遜博弈時，氣得差點跳起來。

黎白安預(yù)見到了這一幕，提前給朱蒂使眼色，讓她去壓住霍華德的棺材板，啊不，帳篷簾，千萬不要讓他出來搗亂。

霍華德氣得直喘粗氣，臉色鐵青，面朝帳篷看也不看黎白安一眼。

過了一會兒，他實在憋不住：“長本事了，這么大的事都不和我提前說一聲，以后這個站長你來當好了。”

黎白安搖頭：“站長是您的，我對這些沒興趣。”

霍華德坐起身：“黎白安啊，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你不會不知道，食物短缺，人類自身難保，你為什么還要挑起內(nèi)斗？”

“這場沖突早晚都要爆發(fā)，趁著我在、扯著這顆毒瘤還沒有太大，早點把他圈出來，當你想挑破他時，他至少不能擴散。”黎白安說。

“欲速則不達，事物有自己的發(fā)展規(guī)律，這些斗爭也一樣，你以為威爾遜真想當這個站長嗎？他只想為自己扒拉物資。你不理他，他也不會翻出太大的浪花，這樣就不會有沖突。一旦挑起沖突，是要流血的……等等，你剛才說的什么意思，什么叫‘趁你在’？”霍華德瞪著眼睛問。

黎白安顧左右而言他：“你不能總一直躺著，對吧。”

霍華德狐疑地望著她，“你還有什么瞞著我？你故意激怒威爾遜？”

黎白安一攤手：“事已至此，你需要考慮的是后面怎么辦。即使劃分出陣營，麻煩也不會少。威爾遜這種人有第一個，還會有第二個，這個道理我明白，所以我不會輕易殺掉他的。”

黎白安好說歹說穩(wěn)住了霍華德，她離開營帳時外面已經(jīng)開始登記了。

她不在場的這十來分鐘裏，威爾遜又發(fā)表了一次動員演講。除了一向圍在他身邊的人，又說動了一些人，最終有33個人讚同威爾遜的主意，其中還有兩個變?nèi)恕?

他們占據(jù)圓形地基的一邊，面帶挑釁地觀察著黎白安的一舉一動。

黎白安拿過喇叭，“大家早休息吧，明天早晨9點分發(fā)食物。”

她對威爾遜那一伙兒視而不見。若處于全天然的環(huán)境中，究竟是和平派更長久，還是斗爭派更有發(fā)展，還有一定的未知的。

對于黎白安他們這些來自高維的神明而言答案明確，他們已經(jīng)走過了這一段路，同類斗爭的過程中炸掉了之前的母星，失去了棲息地，僅存的幸存者此后只能生活在飛船上。

和平派是否能抵御所有災(zāi)難和外敵尚不可知，但斗爭派一定行不通。

所以他們這些神明觀察虛擬星球時，會給斗爭派分配更多的運氣，來加速他們滅亡的速度，以免長時間禍害和平派，也不用看著心煩。

現(xiàn)在她“幫助”威爾遜形成自己的陣營也基于此意，若說有什么正向幫助，那就是對照組了。有競爭，才有動力嘛。

和平派失去外敵就容易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