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再次恢覆安靜，只有幾個人的呼吸聲，莫名不適。

烏利和他的爺爺坐在后座最左邊，而安鶴洲恰好與烏利緊挨，不知不覺中已經過了蘭心山地，天色蒙蒙亮。

自安鶴洲上車后，烏利的外在表現頗為頹廢——雙手湊著臉，不到半秒又放下來，左手藏在爺爺衣服下。

“你還好嗎，烏利？”安鶴洲探頭，下意識從兜兜裏掏出相關藥品。

烏利如同大夢初醒，連忙搖搖頭，“沒有沒有......謝謝你，你真好。我可能是暈車，歇一會就好了。”

安鶴洲繼續摸索萬能兜兜，同時想到沒有暈車藥，只好說：“嗯......那如果真抗不住記得和海斯科說，別硬抗。”

“烏利，你們經歷了什么？為什么會生存到蘭心山地？”莫堯扶啃著橙子味棒棒糖，順便遞給烏利和安鶴洲各一支，“我記得蘭心山地......嘖，不是什么適合人類生存的地方。”

“......我聽我爺爺說，原本我們住在金柳丘陵小型人類基地，那時候政/策還沒有改，是每周按指定順序讓各家各戶出去尋找事食物，沒有達到相應重量不準回來。我們家很倒霉，出去的時候恰好遇到旱災，只能去很遠的地方找食物，結果迷路了......不知道去哪裏，只好摸到這個山洞中。”

烏利開始搓手，或許是長期生存山洞中，潮濕的環境使鞋子一動起來便發出黏膩的聲音，“我爸媽、爺爺奶奶、叔叔伯伯還有阿姨們都縮在這個山洞裏面，每天晚上讓兩位叔叔守夜，早上必須四點出去找可食用的蘑菇、野果之類——因為大型食肉型動物還沒有醒。我們就這樣過日子。”

安鶴洲靜靜聽著，車窗外轉瞬即逝的景色像小孩子隨便玩耍的油畫，狂野卻不失美感，動態美和車內鴉雀無聲的環境形成對比。他們好像被束縛在美麗危險的囚籠中。

海斯科和莫堯扶進去，只看到了烏利和爺爺，并沒有見到其他人。莫堯扶正欲開口詢問，只見烏利說出答案——

“悲劇在三個月前開始發生。起初是我的大叔叔和二叔叔，他們兩個去外面采野果，長達四個小時都沒有回來，不可能迷路，因為路線我們都是規劃好的，都在熟知的范圍內采集。”烏利聲音大了起來，繼續說：“我們剛開始沒太在意，原因是一周前我們所有人聽見有軍方的槍聲還有人類的慘叫聲，叔叔們可能是去找那些人身上殘留的物資，或者找還能用的通訊工具，聯系其他基地軍方人員前來搭救。”

“最后你的叔叔們再也沒有回來。”安鶴洲接上烏利的話，后者低著頭“嗯”了一聲，他輕輕拍拍示意安慰。

“喏，再給你一顆糖，別傷心。”莫堯扶回過頭來遞給烏利一顆熱帶水果味的糖果，約有一個指甲蓋大小。

感情難以言喻，單憑小小的糖果，居然也能填滿小孩巨大的心靈創傷。

“謝謝你......要不是你們，我和爺爺估計會在山洞中餓死。”烏利嗚咽道，“我奶奶早就有癲病，沒有藥，病死了，我媽還有阿姨們出去試著找叔叔們，無一人生還。”

“......抱歉，星際救援隊a隊來晚了。”海斯科的語氣聽不出任何感情波動，似乎是軍/人磨練的鋼鐵意識，當然或許是見慣了這樣的場面。

自從作出為星際作貢獻的決心那一刻起，註定和家人分離不覆相見。

就像海斯科的戰友，死在救援路途中，到現在為止他的家人還傻傻以為，孩子只是去救更多的人了，沒有時間聯系。

軍方一直在欺騙所有父母。

“滋滋——”

安鶴洲感到腰間微微受到物品的振動，伸手掏出來一看，是手機。

早已斷聯一兩天的裴封亭突然給安鶴洲發消息：【明天回來，樣本采集完畢。】

安鶴洲手指懸在手機鍵盤上，微微戰栗，最終秒回：【好耶！】

裴封亭：【我看你的坐標，是要去福尼斯人類基地嗎？】

安鶴洲：【對。】

裴封亭：【在隔壁星球上，有幾株植物在惡劣條件下也能存活，我收集了一包種子，回去帶給你。】

安鶴洲：【啊？收集回來的樣本不是要上交給星際研究院嗎？】

裴封亭：【真正要采集的樣本不是這個，是抗病毒的疫苗原料我們找到了。】

聊天結束。莫堯扶嫌棄看了一眼眼底滿是雀躍的安鶴洲，稍微動動腦子就能猜出個一二。

——

福尼斯人類基地。

安鶴洲迷迷糊糊下車，福尼斯人類基地比星際小學保護區可要好得多，居民樓在后方三百米遠外，中央的高樓大廈直沖云霄，安鶴洲放眼望去，還有一顆亞麻色的小旗在風中搖晃。

踏進大門，成群的小孩子好奇打量著安鶴洲等人，瘦骨嶙峋的烏利和皮膚顏色健康身材中等的同齡小孩完全是兩個極端。

“歡迎來到福尼斯人類基地，這裏是全星際資源的最大的供給處，非工作人員請不要去西方高樓，那裏是母嬰室。”海斯科的另一個戰友說道，“哦對了，我叫理查金。”

星際綠化在所有人認為的福尼斯人類基地中，也是不可泯滅的硬傷，走廊上扦插一片野樹，盆栽下方是高科技營養液，還用薄希網籠罩著，全副武裝，裏面的小幼苗照樣耷拉下來葉子，半死不活的模樣惹人憐愛。

星際政/府為了人類氧氣需求量可謂是用盡手段，周遭稀少的無害植物都被拔了去，移栽到人類基地。

安鶴洲想了想，才意識到已經春季了。

萬物覆蘇的季節。

莫堯扶拿了一串鑰匙上樓，安鶴洲緊隨其后。

“啾啾啾啾啾！”小屎殼郎探頭。

安鶴洲心領神會，頓下腳步觀察四周。

隔壁樓層傳來斷斷續續的說話聲：“春季......繁殖......我們必須采取......”

“福尼斯基地是人類僅剩下的最后一個避難所，是全星際人類的搖床。千萬不能被水蛭毀滅。”

“讚同，可是對抗水蛭要采取更大的人力物力財力，我們要不容易提升上來的人口增長率估計會下降。”

安鶴洲猛然抬起眼，才意識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春季也是水蛭泛濫的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