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厚重的陰云被抽走最后一根筋骨，混混沌沌地堆積下來，失重般地沿著遠處的山峰一縷一縷滑落下去。
一群小沙彌在大殿裏誦著經，愫心正木然地點著長生燈。
“吱呀”一聲，有人推門而入，長生燈的燭火在風中羸弱地搖晃著。
愫心以為是季鳴去而覆返，沒想到走過來跪在她旁邊蒲團上的竟然是佳音。她不由氣極，這是兒子的忌日，季鳴平日裏寵著她也就罷了，連今天這樣的日子也要由著她來搗亂嗎？
可佳音的語氣不像是來挑釁，站起身后便一直安靜地等在一旁，“我在夫人家住了那么久，一次也沒來祭奠過維恩，還自以為那是我懂事的體貼，現在想想，多么無情！”
佳音抬頭看著香案上的遺照，騎在老虎上的可愛男孩，也是她腹中不曾出生的孩子的兄長。
大殿外，天已經放晴，黃昏的夕陽鉆出云層將云絲的邊緣也鍍上一層淺金色。
小螢把所有人都帶了出去。佳音重新跪在蒲團上向愫心拜倒，“我來這裏，是想求夫人再幫我一次！”
愫心冷眼瞅著她，“他都把你寵到天上去了，你還有什么是要去求別人的！”
“夫人”，佳音抬起頭來，“菩薩就在上面呢，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您說是嗎？”
愫心沒有興致陪她唱戲，轉身就走。
“小蟬！”
聽到這個名字，愫心已經觸到門的手立刻垂了下來，“你都知道了？”
一條人命，上位者高高在上的冷眼裏竟然只是一句“你都知道了”！
“還有那個叫品鳳的女人！”佳音幽幽開口道：“他一時發瘋把這無辜的女孩子扯進來，可他的瘋勁總有一天會過去，等他清醒過來，想到她曾經見過自己最不堪的一面，他會怎么對付她？跟小蟬一樣嗎？她才十八歲！”
看見佳音越來越蒼白的臉色，愫心意識到她不是來鬧事的，“對你，應該不至于...”她的臉也不像方才那么僵硬，“即便是真的，我也幫不了你，你只能自求多福了！”
“好吧，我就知道夫人不愿意幫我，”佳音從蒲團上站起身，慢慢朝愫心走過來，“不過，夫人就這樣甘愿認輸嗎？一路行來，諸多冷暖，才走完這九十九步，現在一把火燒干凈不覺得可惜嗎？”
好啊，這層薄薄的紗幕終于被撕破了！
愫心狠狠地瞪向佳音，后者也毫不示弱地迎著她的眼睛。
“噗嗤”一聲，佳音忍不住先笑了出來，“費了這么大功夫，他還毫發無損，我若是您，可絕不會服氣！”
愫心不想跟她作口舌之爭，重新推開殿門，又有些不甘心，“你是怎么知道的？”
“沒有張莫愁，也會有王莫愁，我早該想到了，這些蠢貨怎會值您動這么大的干戈！”
她懶得去看愫心臉上嘲諷的表情，從小挎包裏抽出一張淡綠色的紙遞到她眼皮子底下，“現在只有我能幫夫人一把！”
愫心一把奪過那張紙，死死地盯著上面，每個字她都認識，組合在一起，卻好像哪個她都不認識，她抖著聲音問道：“你又有了身孕？”
佳音伸出指頭輕輕夾回那張紙，“不要弄破了！”她小心翼翼地迭好，重新放回包裏，“天知道我瞞著他弄到這樣一張診斷書有多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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