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初見你時，千夫所指，你百口莫辯，梨花帶雨，看起來多可憐啊，又多柔弱啊，誰都會被你這柔弱可欺的可憐模樣欺騙吧，然后為你出頭，救你于困境之中，你也如愿得到了我的幫助，這就是你想要的嗎？可是，如果我說我不是因為你的楚楚可憐而救你的呢？我是從你流淚的眼眸中看到了怨恨不甘，看到了你那顆絕不屈服于眼下困境的心，所以決定出手相助的呢？是不是讓你失望了，令我心動的從來不是你的柔弱，而是你眸中的堅毅，你在我面前其實沒必要偽裝出這副楚楚可憐的弱態的，盡可以展現出你的欲望野心，我從來不厭惡。”

“姐姐…”王凌嫣楞楞喚道，她從來沒意識到許蔚然一直以來都不厭惡她真實的模樣，她以為許蔚然是看她可憐，所以一次次幫她，而她也順勢利用她的可憐來博取許蔚然的同情心，使得許蔚然一次次為她心軟，為她放低底線幫她。

“可你從來沒有在我面前表現出你真實的模樣，一次又一次故意放低姿態來哀求我的幫助，你一直在騙我。阿嫣，你的眼睛真漂亮啊，它是你欺騙他人的得意工具，只要用這雙眼睛楚楚可憐望著某人，那人便情不自禁心軟了，甘愿為你做任何事了，我也不例外。我心疼你這雙眼睛看過的丑惡人心，也震撼于你這雙眼睛裏潛藏的堅強意志，從前，我還能通過你的眼睛分辨你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來猜測你的真心，可現在我已經分不清了。你說的是真是假，你想要的是什么，我已經猜不到了。”

“姐姐…”王凌嫣顫聲喚道，眼中是從未有過的惶恐不安，她不安的看著許蔚然，冥冥中感覺到她好像讓什么很重要的東西白白流逝了，她錯過了那樣東西，以后就再也抓不住了。

“阿嫣。”許蔚然出聲打斷王凌嫣即將說出口的話語，她笑了，笑容中帶著釋然灑脫，起身不再看跪在地上的王凌嫣，也不再牽掛那雙令她心動的眸子中閃過何種感情，她說道：“我會幫你，就如你說的，我們是一樣的，同是女子，我不懂你，誰還能懂你。”

她說著，語氣帶著說不出的諷意，說完，她便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了。

陽光灑入靜室，木門打開時的“吱呀”一聲令王凌嫣從悵然若失的感覺中驀然驚醒，她立刻就想起身，幾乎忘了自己有孕在身，行動不便，起得猛了，腿磕到椅子一下子摔倒在地，她痛呼一聲，眼角沁出點真心實意的淚，淚眼朦朧間她望向許蔚然消失的方向，許蔚然的背影沒有任何觸動，徑直往前離開。惶恐前所未有的攫住了心臟，她急迫喚道“姐姐！”，可那人已不會為她停留，許蔚然的背影在她眼中漸行漸遠，一個轉身沒入高墻大院中不見了。

“可姐姐啊，若我們初遇，你看到的就是我最真實的模樣，我恃強凌弱、刻薄寡恩、利欲熏心、爭權奪利的模樣，你那顆善良的心又怎會為我跳動？你那雙仁慈的眸又怎會為我停留？”空蕩蕩的內室，王凌嫣匍匐在地，自嘲的笑著說道，“姐姐啊，你太天真了，一切如果都是虛妄，一切從已知去推測未知都是謊話！若我真的不裝了，你只會厭惡我，你愛的其實是柔弱中暗藏堅強的我，而不是一個完完全全強勢的女人。我需要用柔弱的外表才能吸引你的眼，用堅強的心才能迷惑你的心，沒有這樣矛盾的我，怎么滿足你那顆救濟弱小、天真浪漫的心！”

“你說你懂我，可你怎么可能真的懂我？高門大戶裏出來的不知人世疾苦的大小姐，怎會懂我底層庶民如何掙扎求生的？自小喪母，被父親q/j，受盡輕視嘲諷，我的姐姐啊，你不是我，怎會明白我的感受。裝柔弱，滿口謊言，已經成為我的生存法則了，我就會這么活著，這就是真實的我，謊言說了一千遍就成真了！你要我說真話我已經不會說了，我滿足了你當圣母的心，何必還要強迫我來迎合你的精神需要，做個完人！我成不了你那樣的人，我不可能，更沒必要，你不可能為我改變生存方式，我又為什么要為你改變我的生存方式，我裝了你說我假，我不裝你又要說我狠，這就是現實，這就是人性。姐姐你可真傲慢啊，以為愛就能治愈一切，可一個連基本生存保障都沒有的人，擁有愛有什么用呢？愛不能止痛，愛是奢侈品，一個外表光鮮其實無用的精美包裝盒，盒裏空無一物。”

“我不需要愛，一點都不需要。”她咬牙切齒的說，擲地有聲，空蕩蕩的室內都快有了回音，可回音入了她耳就像是在說服她自己。

離開王凌嫣后，許蔚然在家冥思苦想了好幾日，希望能找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可皇帝的態度不言自明，除王勢在必行，原志君又是個胸無大志、難成大器的人，她又是個婦道人家，有丈夫在，外人不會聽她的話，所以她好像真的只有那一條路可走了。

她苦笑，眼見三皇子被赦免回朝后逐漸在朝中站穩根基，她要是想幫三皇子，這個時候是最好的時機，所以她去找了何鳳君。

“稀客啊，堂堂安慶王妃來找我一個低賤的□□，有何貴干？”倚靠在門框邊，何鳳君緩緩搖晃團扇，風情搖曳，說道，“若是來找你夫君的，我可沒見過他，找我沒用。”

“鳳君，你還在怪我嗎？”聽著何鳳君夾槍帶棒的話，許蔚然難免心生疼痛，愧疚道。

“哪敢啊？”何鳳君睫毛撲閃，上下掃了許蔚然幾眼，淡淡道，“我哪敢對王妃大人心生怨懟，我是想找死嗎？王妃你現在可是一根指頭就能把我碾死。”

“鳳君……”許蔚然喏喏，愧疚到無地自拔。

她向來心口如一，心裏想著什么，嘴上就說什么，開心了就笑，憤怒了就罵，臉上藏不住心事，接近她很容易，了解她也很容易，當然傷害她也很容易。

見許蔚然仍維持著十幾年前如一日不變的性格，何鳳君心裏的怨懟消散了幾分，添上了些恨鐵不成鋼，還有些不忍，握緊了手中團扇，抬眸看向許蔚然，釋然一笑說道：“好了，逗你玩的，蔚然，找我何事？我可不信你是閑著沒事來找我拉家常的，我們都不是當初未出格的小姐了。有事直說便是，你我不是外人了，更何況你也不是那種藏得下事的人。”

聽何鳳君語氣放柔，許蔚然自來后一直吊著心終于放下來了，她松了一口氣，咬了咬唇，難于啟齒道：“鳳君，我確有一事相求。”

“我希望你能幫我引薦一下三皇子。”

“三皇子？”何鳳君有些訝然道，以扇掩唇，低眉沈思，轉身款款走向內室，許蔚然緊隨其后。

“你找他何事？”何鳳君垂眸警惕道，“淮頤一事后，三皇子在邊境待了這么些年來，好不容易才得赦免回來了，雖還是個皇子，但手中無權，身后無勢的，已經沒有什么利用價值了，更別說登上那個位子的希望了。往后余生，他一個人好自為之，能閑云野鶴過一生便算是幸事了，他怎么還敢和淮頤一事的人有糾葛，或是去肖想什么。我一個罪臣之后，他一個罪子，都好不容易從那件事裏幸存下來，劃清界限還來不及呢，我們怎么還敢有聯系，我怎么能幫你引薦呢？”

“蔚然，是誰讓你來的？”何鳳君轉身，眼眸彎彎，和善問道。

許蔚然避開何鳳君和善的目光，面露糾結，心下權衡再三，終是如實說道：“鳳君，你了解我，我又何嘗不了解你。當初淮頤一事，以你的性子，得知判決結果后，沒立即了斷，既忍辱負重活了下來，那必不可能甘愿就在這地方做個風塵女子曲意逢迎一輩子。鳳君，你心中是帶著怨的，你既活下來了，便不會白白活著，袁昭英，吏部尚書袁思素的兒子，他好像很喜歡你，像他這樣喜歡你的官宦子弟不在少數，你接近這么官二代，所圖為何？只是為了錢財，那就真不像是我認識的那個何鳳君了。”

“那些手握大權的男人看不上風塵女子，可他們怎么會料到就是這個最低賤的風塵女子，心中藏了多少怨，利用他們床榻間一兩刻卸下心房的時間套出了多少話，又利用這些話語幫助了多少人，收服了多少人心，構建了怎樣一個龐大的地下情報交易網。”

“鳳君！”說著，許蔚然毫不猶豫的跪下，面向何鳳君，愧疚道：“當初你們家出事，我找了很多人，苦苦哀求他們，希望他們能救下你，可我沒用，不值一文，根本勞駕不了他們出手相助，我救不了你，愧對了我們之間自小相識的情誼，所以這么些年來，我一直無顏來見你，但我沒忘記過你一時一刻。我知道你一直在籌謀什么，三皇子的歸來，恰好能助你實現你的愿望，我來這裏，希望你幫我引薦三皇子，也是來告訴你，我愿意站在你這邊，連同整個安慶王府站在你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