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可……”袁昭英張口結舌，不知該如何反駁父親，他感覺父親的話好像都是對的，可殺戮、傷害這種小兒都知道絕對錯誤的東西怎么到父親口中就變成正確的了？

好奇怪啊，可他不知如何去反駁，至少還是孩子的他不知如何去反駁。

“英兒，你覺得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公平嗎？這正確嗎？英兒，你知道農民像你這個年紀的孩子都在做什么嗎？他們需要幫扶家裏，整天衣不蔽體、食不果腹，而英兒你卻能身著錦衣華服，每頓飯山珍海味，浪費再多也沒有關系，每天無憂無慮、只管盡情玩耍，這又公平嗎？”

“不公平?！痹延⒌吐暣鸬?，他在屏風后見過這種孩子，瘦瘦小小的，皮膚黝黑，但一雙眼睛卻很亮，新鮮地望著古樸典雅的廳堂，可不小心接觸到他的目光后，他這個偷看的人都沒躲避，那個孩子倒先怯懦的低下了頭，顫巍巍地隨父母跪拜他的父親。

為什么要這樣？好奇怪啊，他想，不知怎么感到了些許悲哀。

“所以你愿意跟他換嗎？”袁思素接著問道。

“啊？”袁昭英楞楞地看著他的父親。

袁思素笑的得一如往常，溫和和善，他解釋道：“就是你去做農民的兒子，去經歷他們的生活，吃不飽、穿不暖，辛勤工作，可一場暴雨一場爆曬便能將他們所有的勞動成果摧毀，英兒，你愿意嗎？”

“我，我…”袁昭英喏喏道，他因為階級壁壘感覺很奇怪，憐憫那些農民的生活，可要他去做那些農民，那他也絕不會愿意的，可要他直白的說出來，那也太羞愧了。

“不愿意是吧。”袁思素望著他，包容的笑道，“英兒，不要覺得羞恥，這是人之常情，人都是自私的，要將自己已得的好處讓給旁人，人都會不愿意，所以沒必要羞愧，人都一樣?！?

“自私、貪婪、嫉妒，這就是人，欲望滿身的人。英兒，你現在能不痛不癢地評判什么是對，什么是錯，糾結于無關緊要、不對改善生活有一絲一毫影響的東西，只不過因為你是我兒子，你生來不必為生活勞累奔走，你生在衣食無憂的家庭，所以能盡管去思考無意義的論題，揮霍時間。若你要為生活奔波，你是沒有時間去思考的?！?

“你現在在想什么？你是不是在為這種現狀感到不公？是不是覺得很羞愧？如果是這樣，英兒你是個好孩子，你很善良啊，可是爹爹還是得告訴你，英兒你現在產生的所有悲憫羞愧，都是上位者的傲慢啊。你自責，你羞愧，你辱罵世間不公，可，你改變了什么嗎？這個世界還是這樣，充斥不公，你的喜怒哀樂，于世界而言微不足道。也許你會想要去做什么，可你的力量，于世界而言，更是渺小。你能救得了一個兩個，可是你能救成千上萬全部的底層人嗎？這個世界是不會變的，有人富裕，自然有人貧窮，有人登上高位，自然有人淪落底層，有人一帆風順，自然有人苦難連連，此消彼長，補不足而損有余，此為天之道。”

“英兒，上位者對下位者的所有悲憫，都是虛偽的，它不能兌換為現實，他是上位者滿足自己的安慰藥劑，是下位者苦難生活中的微弱希冀，上位者、下位者都是天道運行中的囚徒，他們都無法改變這個階級分明的世界。”

“那么，就什么都不能做了嗎？我們活著，到底是為了什么？”

“英兒，你是覺得這樣的社會是錯誤的嗎？因為世界不變，所以你就認為這個世界是錯的了嗎？為什么啊，英兒，對錯本就不是絕對的。沒有上位者的奢侈跋扈，下位者怎會憧憬上位者的生活，繼而想成為上位者，沒有對比，人們怎么會奮進，沒有欲望，人們怎么會有動力？世界不會改變，但階層是流動的，正因為階層流動，所以人類社會才能永遠如此蓬勃發展，充滿生機，連綿不絕，永遠繁衍下去?！?

“英兒，你看這樣的社會，階層分明，人人皆有自己的職責，善惡對比強烈，階層對比強烈，欲望滿身催生出了前進的動力，所以人能夠在不變的世界永恒的繁衍下去，不至于在停滯中衰亡，也不至于在停滯中自我毀滅，這是最好的社會啊?！?

“英兒，你還覺得欲望是壞的嗎？”袁思素問道。

“爹爹，我，我……”袁昭英喏喏道，看著袁思素，眼神漸漸變得清明，語氣漸漸變得堅定，他道：“我熱愛這種社會?！?

袁思素笑意加深，撫著袁昭英頭發，喜悅道：“好英兒，果然不愧是我的兒子，一點就通，這么聰明，那爹爹來考考你，你知道之后該做一個怎樣的人了嗎？”

“嗯？”

“爹爹已經有你大哥做繼承人了，他是個孝順孩子，表現也還算好，而英兒是爹爹最聰明的孩子，平日爹爹也最寵愛英兒，英兒知道該怎么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