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都集中在四個車廂內。

這輛穿梭列車一共有兩百十七個人, 目前還有一百五十九個人存活。

為了節約資源，一半的車廂已經被廢棄，辛瑤從廢棄車廂裏拆下來一條金屬棍, 幫忙去遠處挖坑。

挖坑的人群十分冷靜。

星際時代的人類有著一股高貴氣質，陌生人之間不存在多少可以遷移的感情。

悲傷對提高人類生存率是沒有用的。

她詢問那個叫他們幫忙的中年男子：“你認識tls是嗎？你是不是使用過tls的畢業校友？”

男子隨口回應：“不是，我就一個打工的。”

文天然告訴辛瑤：“他是聽過說, 項鏈是tls, 這個事情誰都知道。”

男子撩起襯衫袖口, 露出左手手腕的一個金屬帶：“因為我也有。”

辛瑤反應過來，驚奇地去打量：“是手表版本的tls？你們打工人也有？”

文天然想通了：“我是聽說準備全聯邦推行。”

中年男子沒再說話，當他準備走去另一邊時, 文天然叫住他：“你們用tls感覺怎么樣？它平時都有哪些功能？”

“也就那樣。”男子還是走了。

旁邊的另一個年輕人展示自己手腕上的金屬帶, 很樂意分享使用心得：“我是他同事，我也有。我們來自締織星, tls企業版在我們這幾個單位試點，已經試用兩年了。”

辛瑤也好奇：“試用效果怎么樣？”

年輕人馬上不滿地抱怨：“還能怎么樣？就相當于在每個人身上裝個監控，隨時掐點，每天定時定量完成任務, 就連上廁所玩會兒手機都要發出警告。你知道最惡心的是什么嗎？這個東西會不斷提高任務標準, 只要有人的工作效率提升, 它就要跟著用最高標準來要求所有人，逼著讓每個人的產出都一樣。”

“……”

“我們沒有一點私人空間, 不管我們干什么它都知道，它還要對我們的工作指手畫腳，每天灑雞湯宣稱加班是我們修來的福報, 關鍵還真的有那么一群人情不自禁認同它。”

文天然說：“也許它, 只是做了一個老板應該做的事。”

年輕人用眼睛瞪他：“你可真能和老板共情。”

文天然連忙解釋：“不是, 我不是這個意思——但這也是免不了的，tls只是讓你們做你們該做的事。”

年輕人白他一眼，然后環抱雙手：“你要是老板的傻逼兒子，我也無話可說。你們現在的tls學術版雖然是起源，但和進階的企業版比起來就是小兒科，你們這種還不知生活險惡的大學生，暫時還能享受一下學術版的娛樂功能。”

“……”辛瑤試圖幫他想辦法：“那可以換個沒有tls的工作嗎？聽起來很辛苦的樣子？”

年輕人解釋：“你知道工作有多難找嗎？你知道養活一家人到底要多少錢嗎？我好不容易爬到現在這一步，沒有公司想要頻繁跳槽的人。現在社會根本不需要那么多人，只要一半人在用生命無償加班就夠了，另外一半效率低的就得失業，你能明白嗎？”

辛瑤忐忑回應：“……應該能明白一點。”

四舍五入一下，情況就是卷到了極致。

tls學術版還在羞羞赧赧，竭力營造一個其樂融融的和諧氛圍，進階到企業版后，tls完全不裝了。

年輕人知道這兩個是菜鳥：“你應該離畢業還早吧？珍惜你們現在的學術版，等你畢業的時候，企業版差不多就全聯邦推行了，知名大公司肯定會加入，到時候就和tls去談論你的理想吧。”

“……”辛瑤只能點頭，“好的。”

年輕人拋開這個話題，轉而安慰道：“你們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吧？不用太害怕，我經常出差，以前也遇到過一次，折騰很久，最后也順利回去了。”

“是嗎？”辛瑤忽然露出笑臉。

“是啊，”年輕人完全沒把意外身亡的乘客放在眼裏，完全習以為常道，“上次還更慘一點，掉在沒有大氣的星球，列車箱不能打開，我們只能把死人堆在最后三個車廂，最后直接把車廂扔在星球上。在那么小的車廂裏面生活七八天，空氣循環系統運轉不過來，憋死了一堆人，那氣味特別不好受。”

辛瑤的笑容又消失了：“……哦。”

你們星際打工人到底在經歷什么。

年輕人再說：“坐穿梭列車就得有這個準備，活在哪裏都一樣，沒有什么地方是絕對安全的，有人在我們公司樓下走，都會被跳樓的砸死，工作壓力太大猝死的也有一堆，我能在這種沒信號的地方放松幾天，公司不扣工資，tls不來催我進度，就當度假一樣地過吧。”

辛瑤再點頭：“……謝謝，已經被安慰到了。”

他們埋完尸體，準備走回列車。

辛瑤看到許多圓滾滾的灰色飛行物出現在隕石坑附近，它們好奇地打量人類，想知道這些憑空出現的東西到底是什么。

有的灰色小圓球落在他們剛翻新的泥土上，用微小的鼻子去嗅下面的死亡人類味道。

辛瑤不斷回頭看它們。

文天然說：“不用管。”

“哦。”辛瑤仰頭，看見隕石坑上空還盤旋著幾十只會飛的鳥類生物，有幾只落在列車頂上，不斷用堅硬嘴部敲擊車廂鐵皮，聽著鐵皮發出的“嘭嘭”聲。

一群喜歡在夜間活動的昆蟲窸窸窣窣地從地面爬過。

辛瑤走回車廂時，車廂門已經關上了。

“餵——開個門——”文天然敲車門。

車廂內的人似乎很忙，有人焦急地貼在門內回應：“你們等一下！先看看外面有沒有咬人的蟲子！會飛的！”

文天然再敲門：“沒有——”

“等一下！”辛瑤突然揮手扇走了什么東西，“我聽到了！”

文天然壓低聲音：“草真的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