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塌
天塌了。
在梁柱還未倒下前,鄭湘要盡快逃出去。
宮殿門窗緊閉,她和宮女香蘭正在互相為對方換衣服。
素色兩當(dāng)上縫了密密麻麻的珍珠寶石,中衣用金珠金線裝飾,鞋底鋪了一層金葉子。
最后穿上半舊的宮女衣裳,二人各挎著一個(gè)灰撲撲的包袱。包袱裏只有幾枝銀制的戒指、發(fā)釵以及一身粗布衣裙。
鄭湘留戀地看了一眼金碧輝煌的宮殿,然后頭也不回地和香蘭踏出房門。
再不走,就再也走不了了。
一主一仆埋頭趕路,突然香蘭驚呼起來:“娘……三娘,你看!”
若非香蘭對她忠心耿耿,鄭湘真不想帶這個(gè)一驚一乍的拖油瓶一起逃離皇宮。
她拉住香蘭的手,斥責(zé)道:“看什么看?走啊!”
鄭湘的目光不經(jīng)意間落在香蘭手指的方向,黑煙吞吐,如同巨獸朝宮廷躍撲而來。
那是仙露宮!
仙露宮是皇帝的寢宮,怎么就著火了?她心中浮現(xiàn)一個(gè)離奇的念頭:圣上自焚了。
然而,圣上自焚和她有什么關(guān)系呢?逃命要緊。
八年前,昏庸的先帝去世,眾人擁立今上,本以為苦盡甘來。
然而,圣上在先帝的孝期中,就迫不及待地脫下明君的外衣,露出荒淫好色兇狠殘暴的本性。
他立了五位皇后:元皇后是他的原配;上皇后是先帝孝期未過寵幸的歌姬;中皇后是奪來的臣妻;右皇后是先帝孝期未過選的美女;而左皇后就是鄭湘。
夏風(fēng)吹來,仙露宮的煙霧穿過人群,飄到鄭湘身前,帶著奇異的味道。
鄭湘忍不住打了寒戰(zhàn),拽著香蘭急急匆匆地往西走。香蘭打聽到西邊有一個(gè)狗洞,能夠繞過宮門,直接逃出去。
陰冷的烏云遮住太陽,世界退了顏色,天地過早地進(jìn)入逢魔時(shí)刻。青翠欲滴的樹葉無精打采地卷起來,鮮艷嬌嫩的花朵變得蒼白欲墜。
鄭湘和香蘭避開大道,在花叢樓閣假山間穿梭,如同兩只小心翼翼的蝴蝶。
每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她的心就忍不住發(fā)顫。好在選擇這條道路的人都是像她們這樣的弱者。
嚎哭聲、求饒聲、啜泣聲和大叫聲幾乎盡在耳邊,鄭湘一伸手仿佛就能觸摸到。
叛軍已經(jīng)圍了京師,隨著仙露宮最后的一把火,宮中的秩序渾然倒塌。
嬌弱的皇后連壯碩的仆婦都不如。
“娘娘,求你救救我家娘娘吧!”鄭湘冷不丁被迎面而來的宮女抱住大腿,無論是踢還是打都甩不開。
“你認(rèn)錯(cuò)人了。”鄭湘心中又急又恨,佯裝不認(rèn)識。她認(rèn)得眼前的宮女,這是右皇后徐紈素身邊的紅雁。
她與徐紈素以前沒有仇,但現(xiàn)在誰要阻攔她就是她的仇人。
“鄭娘娘,香蘭,我是紅雁,右皇后跟前的大宮女紅雁啊。”紅雁臉色發(fā)白,額頭一片青紫,她牢牢抱住鄭湘的腿。
鄭湘低聲吼道:“快滾開,叛軍馬上就進(jìn)皇宮了。你不想死,我還想活呢。”
說著,鄭湘揚(yáng)了揚(yáng)手中的石頭,恐嚇紅雁:“再不放手,我砸死你!”
香蘭也從地上搬起一塊大石頭,作勢要砸人。
紅雁嚇得一哆嗦,左皇后真會(huì)砸人的,她忙松開手,跪在地上不斷地磕頭,哭道:“娘娘要生了,太醫(yī)跑了,穩(wěn)婆跑了,都跑了……娘娘會(huì)……”
鄭湘在她松手的那刻,帶著香蘭立馬跑了。紅雁絕望地哭泣,半響才爬起來哭哭啼啼地跑回宮殿。
徐紈素在一眾皇后中是個(gè)怪胎,鄭湘不喜歡她,但談不上厭惡。
她整日拿著書看,有幾次沒眼色地勸鄭湘多讀書。鄭湘理她才怪呢,而且圣上也不喜歡讀書。
“咱們和右皇后關(guān)系冷淡,紅雁找我們做什么?”香蘭如同一只靈巧的蝴蝶帶著鄭湘穿過重重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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