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

江瑯生病了。

他臥坐在竹屋的床榻上，靠著床頭，安靜休息。

任月語之前請過青山城裏最好的郎中來看病，郎中給開了幾副藥。那藥說來也確實有效，江瑯原本全身發(fā)燙，流汗不止，完全是個火爐，經(jīng)過那么幾副藥的治療，癥狀確實得到了明顯的改善。剩下讓人揪心的地方在于，江瑯的氣血一直不足，虛弱乏力，提不起精神。

那幾副藥的藥效已發(fā)揮殆盡，再吃也起不到功效。一時半會兒也再無郎中可請，任月語焦急，索性拿起了醫(yī)書，親自給江瑯配藥。

醫(yī)書是云霽特意留給任月語的，裏面填滿了云霽的筆記，包括針對沈睡癥的應(yīng)急辦法，以及一些較為常見的疾病。

任月語翻閱到風寒那一章節(jié)，查詢藥方。

她把藥爐端進了屋內(nèi)，一邊核對藥方一邊煎藥。

她有些焦慮，心裏想著歷史書上關(guān)于江瑯的記載，“于景和四年病逝?！?

恰恰今年仍是景和四年。

好不容易捱過了月映湖心那一刻，若是到頭來折在一個不起眼的風寒上，她估計整個人都要崩潰了。

她于是對于藥方核對過于認真。她在床榻旁檢查到江瑯舌苔發(fā)白，跑到藥爐邊添加一味藥。她又回到床榻旁檢查到江瑯臉頰發(fā)熱，回到藥爐旁再添加一味藥。她就這樣舉著醫(yī)書，在藥爐與江瑯之間來回跑動，不厭其煩。

忙活一陣，任月語終于停在藥爐旁，蹲到爐邊攪拌藥液。江瑯還以為任月語終于完成了配藥大事，能夠告一段落。沒想到任月語翻了一頁醫(yī)書，竟又有了新發(fā)現(xiàn)，興致勃勃翻找藥箱，往爐裏再添加了一味藥材。

江瑯不禁從旁提醒，“小語，別再忙了，休息一下吧?！?

任月語瀟灑揮手，“沒事，我不辛苦的。”

江瑯解釋，“不是……我怕你毒死我?！?

任月語楞了下，轉(zhuǎn)頭瞪著江瑯，“我按照醫(yī)書來配的藥，怎么會有毒！”

她為了證明自己，舀了一勺藥水，當著江瑯的面嘗了一口，“喏，我喝了都沒事，沒毒的吧？”

她砸吧一下，回味著藥水的味道，“不過確實有點苦，我再加幾勺蜂蜜?！?

江瑯哀求，“小語……”

任月語笑道，“逗你玩呢，嚇成這樣?！?

她盛了一碗藥，端到江瑯身前，坐在床榻旁邊。她以為江瑯是不會規(guī)矩喝藥的，已經(jīng)做好了強行餵藥的準備。

沒想到江瑯意料之外地配合。

任月語舀起一勺藥，江瑯便主動低頭喝完一勺，聽話順從。

任月語扯過衣袖，替江瑯擦拭嘴角的藥水。她那么嬌小，他那么高大，她給他擦拭嘴角，莫名有一種類似于豢養(yǎng)野獸的樂趣。

***

任月語拿不準這藥到底有沒有作用。這是她第一次配藥，對自己的配藥水平?jīng)]辦法評判，對藥效發(fā)揮的時間也沒辦法估量，一切處于摸索的空白狀態(tài)。

為了保險起見，在等待藥效發(fā)揮的這段時間裏，任月語仍然細致入微照顧江瑯。

夜晚入睡之前，任月語先替江瑯蓋好被子。她把被子牢固掖到江瑯身下，把江瑯密不透風地包裹起來。

正是冬天，江瑯又感染了風寒，任月語不能再讓江瑯受到一點寒氣。

她確認江瑯被包裹得不能動彈了，才終于躺下，蓋好剩下的被子，靠著江瑯。她睡得乖巧，安靜躺著，呼吸均勻。

然而她剛睡下沒多久，就聽見江瑯似乎虛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小語，我熱?！?

任月語在被窩裏挪動，手背碰到江瑯的手臂，感受到江瑯身體確實發(fā)燙，比她還燙。她想著給江瑯掀開被子降降溫，但又懶得撐起來，只想躺著，她便找了個辦法，把被子裹在自己身上，徑直向另一側(cè)滾去。

江瑯身上只一下便沒有了被子。

他摸索著手臂，看向任月語。

“小語，我冷?！?

任月語氣憤地翻轉(zhuǎn)過來面向江瑯，質(zhì)問道，“一會兒冷一會兒熱，你到底要怎樣？”

江瑯利落地翻身壓來，和任月語之間唯有近在咫尺的距離，“要這樣?！?

任月語下意識伸出手，抵在江瑯肩上，“你不是……不舒服嗎？”

他低眸望向她的嘴唇，更貼近她一些，“早就好了。”

他吻了下去。

冬季原本冰寒，他的手心卻是無盡熾熱的觸覺。

呼吸朦朧，光影融合。

在眩暈中迷失。

夜晚濃稠，暖爐內(nèi)的點點微光，成為撒入房間的幾顆散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