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架與告白

“林林啊，真是麻煩你送資料來。”楊林帶著黑色口罩，手裏拿著一袋考研覆習的資料，對面說謝謝的男人瘸著腿，身上穿著民國窮人的短衣，露出來的四肢又黃又黑，臉上的顴骨突出著，瘦的不像是21世紀的新新人類。

旁邊的朋友不敢相信楊林會和一個群演有這樣的關系，還親自來送考研的資料。

“不用謝，我反正也看書看累了，想出來逛逛。”楊林說著。他本來是想發個電子版過去，可是想到李大哥的腿和他慈父心腸到底是說了親自來送資料，這是個苦命人。

李哥道：“我請你吃宵夜去吧。”他瘸著腿，一拐一拐的往前走，還拉住了楊林，楊林客氣著，見拒絕不了，便扶住了李哥，輕聲道：“您慢點。”

李哥心裏高興，見到楊林更是高興，“林林你真是個好孩子，我在圈子裏這么多年沒見過你這么好的。”

一邊的場務朋友本來是不信老李的夸讚，如今見了真人也生了幾分認同，道：“是不多見了。”

“林林，你們北外是不是很難考啊。”老李問著。

“還行，其實還有幾所不錯的外語學校，也可以作為參考。”楊林想起老李家的那個兒子，有幾分聰明卻沒遭過罪，未必有這份心力，便說起其他更容易進的學校。

“唉，你說我怎么就一把年紀了，還要給那個討債的花心血呢。”老李不解，頭上白發幾分是為生活幾分是為兒子。

楊林默默不好接話，他在北外上過一年多教育學的選修，老李便是典型的溺愛，他以前也說過些隱晦的方法，老李聽了總是一味縱容去，他便不勸了，只聽聽他的嘮叨，心裏又多一份無奈。

三人到了燒烤店坐下，楊林點了炒粉、素菜，只往便宜的點，老李加了些肉串。

楊林怕他又要給自己兒子講學習的事，便主動拿了覆習資料出來，那資料上的水印印在上面，老李見了便又謝道：“林林這是你花錢買的吧，我看過他們的考研資料，一份3千——七千不等呢，那還光是資料，報班得萬元起步。”

楊林一瞬訝異，心頭暖流滑過，又很快壓下，嘴角也故意癟了下去，“啊是嗎。李哥我給你講講兩份資料的差別吧，一份是覆習用的，一份是沖刺用的。前面是知識點，后面是題目。書看完了就可以寫真題卷......”

“楊林？”

“啊，飛兒。”是以前認識的群演。

“你來干嘛啊？有戲？”

“沒有，給李哥送東西來。”

飛兒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考研資料，笑道：“行還是你行，考研成功都上熱搜了，以后得叫你翻譯家了。”飛兒穿了一身時裝，是個特邀，也有點錢在手裏了。

“一起吃吧。”楊林道。飛兒便坐下，和他說道，“林林，真的我就佩服你，說退圈就退的干干凈凈、痛痛快快。別人傳你還勾著勁，說什么你想那有的沒的，我就知道沒那回事。”飛兒喝了口酒，“我還記得以前別人請你去吃飯，你看都不看的，別說錢，就是真金白銀擺在你面前你也能視若無睹。”

楊林笑笑并未答言。

飛兒又道：“我在拍那什么，男主角就是你以前的對家，他那裏比得上你，送應援的那男人都擺到明面上了，他還拿喬裝清純，我真是不明白他憑什么。”

“你小聲點吧。”楊林勸他。

“楊哥，我也不想呆了，混玩這一票回家啃老去。”飛兒喪氣道。

楊林約莫猜到他家有些錢，便安心勸他，“那樣也好，回家去家裏老人總有個念想，你也好好孝順孝順他們，這幾年只怕他們很想你。”

“唉，以前就念叨我讀書不行，我這回去還不知道念叨什么呢，我讀書不行還不是怪他們生的不好。楊哥，您說我適合干嘛呢。”

“你這么活躍，這么能說，干啥不行啊，別太看低自己。”

“嗯。”飛兒道。

幾個人又吐槽著業內的事兒，楊林在一旁默默聽著，抽空去付了款，又坐回來聽。等到結賬時，老李又是千恩萬謝，楊林沒往心裏去。

見手機裏白秋鶴說要來接他，已經在這附近了，楊林便報了個地方。

他帶著口罩，走在主道上閑逛，想著這些年的事兒，心裏已然只剩下淡淡惆悵。想起老李的那句這些資料得有七八千了，心裏又生出波瀾。他皺著眉，心裏有許多事，神游一般的走著。

“楊林。”有人喊他。

是個時裝女人，長腿小方臉，一身白膚。長長的波浪卷，嫵媚的眼，是古書裏勾人的狐貍精。她笑起來，連嗓音都是像在放鉤子，“楊林，真是你啊，咱們多久沒見了。”

“恭喜你啊研究生。”女人繼續道。

楊林見避不過，這才道：“謝謝。”便要離開。

那女人跟了上來，“去我那坐坐吧，咱們敘敘舊。”

“很晚了。”楊林說。

“不要緊，我那沒人。”

楊林皺著眉，問道：“路先生呢？”

“我們早分了。”女人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不過她見識多了，又微笑道：“其實我還挺喜歡你的。”

“季芳我不喜歡你了。”楊林板著臉看她。

季芳笑了，伸手去摸他的臉，近乎風塵的問道：“我們還挺合的不是嗎。”那手滑到楊林的胸口、褲腰，流連一般。

“我不喜歡□□。”楊林終于變了臉，冷冷看著眼前的前女友。季芳想要罵他，身后已傳來一道清冽的如山泉水一般的聲音，“林林，我來接你了。”

季芳回身看去，是個高挑而又勻稱的青年男子，一身機車裝，短皮衣、長靴，手上是黑皮手套。他的發型、輪廓都是中正的樣子，并不潮流，可是卻分外耐看。在娛樂圈滿地的俊男美女裏有一種獨特的、鶴一般的滋味。季芳心裏一跳，又生出許多不是滋味。那男人開著一輛越野，車型龐大，極是昂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