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寒夜冷,夜幕之下,寒舍諾大的燎爐中木炭行將燃盡,屋中已是有了寒氣,在劉懿和蘇御交談之時,喬妙卿用炭箕加了一些木炭,將火撥的熊熊旺盛起來,屋中頓時暖烘烘的。
喬妙卿坐在一旁,安靜地看著蘇御,思緒飄向遠方,不再理會屋內兩人。
也在這個當口,劉懿和蘇御同時閉口,劉懿似乎有些精神萎靡昏昏欲睡。
而蘇御的思緒,則飄向了遙遠的過去。
從春秋孔孟脫胎自周朝禮樂創(chuàng)立儒家,到如今儒家成為天下顯學,浩浩蕩蕩八百年,儒家僅兩次主動涉足過廟堂政壇。
一次是漢武帝下詔征求治國之策,以董仲舒為代表的儒家學子進殿上《舉賢良對策》,主張教化民眾,唯賢是舉。提出“天人感應”、“大一統(tǒng)”之說,并進言‘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絕其道,勿使并進’,從此,漢帝國開始了三百年的‘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國策,儒家從此屹立在天下三百年而不倒。
第二次,便是百年以前三國一統(tǒng)大戰(zhàn),當年,曹魏推行九品中正制,形成了“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的局面,寒門士子難再出頭,惹得天下百家不滿,而后,諸葛丞相在五丈原續(xù)命成功,率蜀漢大軍向北伐魏時,大儒王肅不計父親王朗被諸葛丞相罵死陣前的仇怨,秉持大道,力爭復興漢室,成為掀翻曹魏政權的重要力量。戰(zhàn)后,王肅又成立賢達學宮,為漢帝國休養(yǎng)生息提供了大量德能雙馨的人才,賢達學宮從此得以在漢土立身,又輝煌了一百年。
現(xiàn)如今,大漢帝國內憂外患,帝國東境新敗,敵國蠢蠢欲動,天下世族萌動,意圖再復往日輝煌,重重交織之下,王權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沖擊,儒家素來自詡大漢帝國立國大道,護國神器,倘若危難時刻不出手扶援王權,不僅會惹得天下嘩然,儒家國之大者的胸懷,也必受到摧殘。
人間滄海桑田,唯有能斷者進,天下面對百年未有之大變局,蘇御和他儒家,再一次站在了風口浪尖的岔路口。
向左走還是向右走,是馳援王室還是保持中立,儒學大家蘇御,開始了最后的抉擇。
蘇御走到熾熱的爐火旁,定身而立,目光灼灼。
炭火隨著絲絲氣流搖擺不定,就如蘇御的心一般猶豫不定、搖擺不定!
就在這時,劉懿微微睜眼,他見蘇御躊躇的樣子,稍加思索,淡淡地吐出一句,“晚輩常聽聞,天子曾在朝會上對群臣說‘一花獨放不是春,百花齊放春滿園’,這句話,蘇老前輩可曾聽聞?”
以天子之威壓制蘇御,好一個借力打力。
蘇御的聲音宛如低沉犀利的牛角號,“陛下兼達百家之心天下皆知,不需要你小子在這里旁敲側擊。”
劉懿不以為然,繼續(xù)說道,“晚輩一路走來,多蒙百家照顧。名家東方春風帶我游歷北疆,墨家巨子寒李大俠為我搭臺鋪路,兵家巨擎夏瞻助我整軍演武,佛門道安、寂榮兩位大師隨我共抗江賊,就連陰陽家的無名前輩,也曾在危難之時救我一命。蘇老前輩,您是儒家最博學、最睿智、最透徹之人,您認為,這些江湖名宿出山助我,難道僅僅只是依靠我父親的關系和他們的心中大義么?”
劉懿再一次借力打力,這一次,蘇御的心,被狠狠撼動了。
可是,蘇御緊皺的眉頭忽然解鎖,他釋然一笑,無奈地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這些人為你奮命,無非是想為子子孫孫謀個前程罷了。”
劉懿憨笑,“難道,蘇老前輩不想如此么?”
蘇御沉默不語,這一刻,他想了很多很多,在他的世界里,從來沒有一刻如同眼前一般,漫長而難以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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