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總會有一些事是人們無法解釋的，有人說，這就是命。

關燈后，整個房間陷入了黑暗，初一蜷縮在韓文清懷裏，右手還被他抓著，十指交纏，緊緊相握，鼻端縈繞的是獨屬他的氣息，耳畔回響著心臟的有力跳動聲，她心中忽然就充滿了從未有過的安心。

與之一同涌起的是傾訴的沖動，突然很想把一切都說出來，那在很多人口中悄悄流傳的，在她心底埋藏多年的，結成了她的夢魘的黑暗。

“在我父母的那件事之后，有很多人開始說我是個災星，還真有人去找過算命的……因為，我父母本是一對模范般的恩愛夫妻，在遠近親屬和鄰居中都非常有名。直到我出生以后，不知為什么，他們之間漸漸有了矛盾，相互猜忌、莫名爭吵……最終，發展成了那個樣子。”

握著她的大手緊了緊，韓文清的聲音低沈：“別管他們，都是一派胡言。”

輕笑一聲，初一接著往下說：“我的養父也是這么說的，就是給我這個姓的人，沈教授，是我媽媽的遠親，為人正派嚴謹，待人處事溫和而開明。有一個很溫柔賢惠的妻子，還有一個剛滿月的孩子，他們對我很好，非常好……”

“我原本以為我可以就這樣開始新的生活……”初一的聲音低了下去，註視著黑暗中的墻壁，她眼前浮現的卻是在那個家裏，她曾短暫擁有過的溫馨回憶，與期待。

“后來，非常詭異的，一向清廉正直的沈教授突然被查出挪用了巨額公款。面臨抓捕，他選擇了在自己辦公室裏自殺。消息傳開，我被人從學校接回家。所有家產被清查的那天，沈夫人對我說……”

時間仿佛一下回到了那個夜晚，還穿著校服的女孩茫然站著，看著已經空無一物的家。她無比尊重喜愛的阿姨給懷裏的孩子餵完了奶，對她勾起一個凄惶的微笑：“這一切都跟你沒有關系，你也是命運洪流裏的無辜者。我知道……可如果再來一次，我絕不會讓他在那張領養協議上簽字。”

“‘去睡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她最后是那么對我說的，可是我剛回到房裏，就聽到一聲巨響……”女孩的聲音一滯，閉上了眼睛，韓文清感到胸口的衣服滲出了些許濕意。

“她抱著孩子，從陽臺跳了下去……他們永遠見不到新的一天了……都是因為我……我給他們帶來了災難！”

“怎么可能！”話出口才察覺自己的語氣過于激烈，韓文清忙補了一句，“你別瞎想。”

“可是，不可能是巧合的。我，后來一直盡力克制自己，盡量不對任何人產生情感……但，那一天，就是在網吧裏，我出車禍的那一天，如果不是我沖上去把他推開，一寧他——”初一的聲音戛然而止，半晌才呼出氣一樣緩緩接下去，“我實在……沒有辦法不多想。”

韓文清攬住她肩膀的手略微用力，把初一推開了些，低頭直視著她帶著水光的眼眸：“所以，你一直逃避我就是因為這個？”

初一楞了下，抬手蓋住自己的眼睛：“本來是的，但現在……我覺得我的逃避一點都不成功。”一直不敢聯系，寧愿放棄自己的夢想。后來也一直回避心意，反覆猶豫。可還是控制不住自己，內心的歡喜，下意識的依賴……為逃避而做出的努力，轉眼就在他的攻勢下化為云煙。

“這樣很好。”韓文清點了點頭，初一甚至覺得他好像還笑了下，“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你只需要看好腳下，和未來。”

“可是……”“沒有什么可是，一寧最后沒有出事，你在乎的人，包括知月、和我，也都很好。事實面前，你還有什么可懷疑的”強硬地打斷了初一的話，韓文清抬手輕撫她的背脊，仿佛在安撫受驚的小貓。

初一咬了下嘴唇：“話是這么說……但，誰知道呢？”畢竟這事比較唯心，而她，內心又總是不夠堅定。

韓文清卻不打算再給她退縮的機會了，直接撫上她的下巴掰開嘴，拇指輕蹭了下她有些干燥的嘴唇：“相信我，絕不會再有你擔心的事發生。”

直視過去，他深沈的眼底好像有火光在燃燒，熊熊的烈焰，無比認真，仿佛正燃燒著他的靈魂與生命。初一對他這樣的眼神一點都不陌生，那是每當他坐在賽場上、訓練室裏，或者隨便哪裏的電腦前，面對著榮耀的眼神。

一如既往啊。

被這樣的目光註視著，初一突然就明白了自己在這人眼裏的意義，不由得彎起嘴角，笑出了聲：“說得好像你能改變命運似的。”

“誰說不能？”韓文清平靜地說著，神色也未見哪裏不對，卻就是叫人覺得格外霸氣，讓人不由得就想要追隨，想要信服。

瞇了瞇眼睛，初一主動向他湊了過去：“好，我信你。那我的命運，就交給你來改寫了，韓文清大大……”話畢，她已經尋到了韓文清的嘴唇，微微顫抖的余音，盡數在唇齒糾纏間被吞沒。

說是這么說啦……

但當第二天到來，細小的陽光從窗簾間灑落，初一有感應一般猛睜開了眼睛，醒了醒神，連忙抬手把床頭韓文清的手機鬧鈴摁死在了搖籃中。再回頭看身邊的韓文清，雙眼緊閉，顯然還在深沈的睡眠中，眉頭依然皺著，嘴角倒是微微上翹，也不知究竟做了什么夢。

輕手輕腳掰開他伸過來攬著自己的手，初一費了好大勁才挪下了床，連忙抓起自己的東西溜出了房間。好在韓文清睡覺的時候比較規矩，她偷跑的行動總體來說很是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