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亂秦！

聽到蒙武的回答,王翦剛剛徹底摧毀了楚軍而升起的喜悅蕩然無存。

武安君白起和蒙驁的年紀都很大了。

他們這個年歲過世也是常理,可老一代武將活著本身就代表了一股強大凝聚力。

武安君白起更是其中翹楚。

只要白起活著,整個秦軍都充滿了必勝的信念，而一旦白起過世，那么秦國對其他國家的威懾力肯定會大幅度下降。

這對正在用兵的秦*隊而言,將會是一個巨大的打擊,嚴重影響進攻時候士兵們的作戰(zhàn)情緒。

王翦沉默的思索了許久之后，到底還是拒絕了蒙武盡快歸國的提議。

他認真的解釋：“若是武安君不幸辭世,我們更該徹底攻下大梁,一舉滅掉魏國，已證實秦軍本身的勢力絕不因為武安君離世而消減。”

蒙武遲疑的說：“可,若是武安君走了，咱們還沒結(jié)束這一次戰(zhàn)爭，會不會讓戰(zhàn)士們無心戰(zhàn)斗？”

王翦搖頭，直接否定了這個可能性道：“魏國不同于趙國，他們打不動了。否則也不會一直依靠著大梁堅固的城門，閉門不出。只要等到大梁城傾塌，整個魏國手到擒來，魏王姬圉不想披發(fā)跪迎我們也不行了。”

“那將軍為何愁眉不展？”蒙武看著王翦嚴肅的神情，不由得追問道。

王翦苦笑一聲，忽然說：“李牧將軍的歲數(shù)也不小了，而且燕國雖然士兵和將領(lǐng)都很無能，可五十萬大軍的人說不是說笑的。我除了擔心武安君的事情對士兵們的士氣有影響之外，還有些害怕李牧將軍有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感觸，影響他的判斷。”

王翦能夠接到的消息，李牧當然也不會錯過，若說此事對李牧沒有任何影響，這是不可能的。

蒙武聽后沉默下來，完全不知道應(yīng)該接上什么話才合適。

他干脆一言不發(fā)的沉默下來，過了許久之后才說：“河水平靜了，末將帶人去查看一二。”

王翦點點頭，沒阻止蒙武的行為。

連續(xù)十天，被評為貪婪無恥的秦軍分為無數(shù)波，一批接一批的搜尋著加入立下死志而被河水吞噬的同僚。

有些尸體被大水沖上岸的還算是容易分辨，剩余的那些顯然已經(jīng)被泥漿和草皮糾纏著落入河底，沒了蹤影。

“蒙武將軍，還差一百三十九個兄弟，讓我們?nèi)胨艺野桑∥覀冞@百十來人的水性都很好，不會出事的。”來人是個壯實的漢子，臉上看著并不比蒙武年輕，此時手上滿是翻找尸體后占上的污物。

可他紅著眼眶，眼神透出天真的希冀。

蒙武掀了掀嘴唇，張口竟然說不出任何話來，一股酸楚的情緒哽在他吼間。

蒙武的眼眶又紅了，他從小跟著父親南征北戰(zhàn)，早就看慣了死人。

俗話說得好“慈不掌兵”，蒙武自認絕不是心地善良柔軟的人。

可從前幾日起，親自挑選出了一批戰(zhàn)死赴死之后，他一直沒辦法冷靜下來。

蒙武伸手在壯漢肩膀上拍了拍，說話竟然破了音：“再等上五日，他們的尸體肯定就能從河底浮上來了。你們別下去，大家現(xiàn)在都心情激動，容易出事。……他們、他們都是我大秦的英雄！”

漢子還想要在說什么，不由得跪在地上。

蒙武卻一把將他從地上扯了起來，怒聲高喊：“戰(zhàn)士就該死在戰(zhàn)場上！你們誰敢冒險下水，軍法處置！”

剛剛開春，河水還冷得要命，下水根本就是在玩命！

蒙武口中的話不假，再過了幾日，新開鑿的河面上陸陸續(xù)續(xù)浮起了泡的發(fā)白的尸體。

尸體層層疊疊、密密麻麻的，看得讓人心里直泛惡心。

可沒有一個負責打撈的秦軍露出不耐煩的神情，哪怕打撈上來的幾乎都是前來攪局的楚軍，他們還是緊緊繃著一張臉，不斷將尸體丟到另一頭，然后通過軍服辨認，繼續(xù)從中尋找遇難的秦軍士兵尸體。

可惜，哪怕他們已經(jīng)這么努力了，最終仍舊有七個人的尸體再也尋不到了。

這樣的結(jié)果令人沮喪，哪怕秦軍此時獲得了戰(zhàn)勝十萬楚軍的巨大成功，仍舊彌補不了其中的遺憾。

時間一日接一日的向后推移，三個月后，轟然一聲巨響，完全無法被秦軍折服的大梁城城墻終于坍塌。

整面墻“轟隆——轟隆——！！”的砸進河水之中，掀起層層水花，一時之間翻起了河底的泥沙，讓河水變得渾濁不堪，而在城墻最上面成片的坍塌之后，越是往下的城墻，越是碎裂成一塊塊巨石，跟著接連不斷的砸入河水之中。

大梁城毀了。

這座猶如孤島一般卻無比傲慢的大梁城終于再也無法站在秦軍面前耀武揚威。

原本還覺得秦軍無法奈何他們，只能挖土撒氣的魏國人看著完全失去保護的大梁城，全都垂頭喪氣的等待著秦軍進入這座讓他們榮耀了無數(shù)代人的城市。

魏國已經(jīng)無力回天。

“關(guān)閉閘門，停掉河水入口吧。”王翦看著轟然倒塌的大梁城，多日不見笑影的臉上終于浮現(xiàn)出一層滿意的神色。

蒙武一見王翦臉上的笑容，立刻開口道：“全軍整裝待發(fā)。”

當河水漸漸褪去，大梁城內(nèi)早已經(jīng)變了樣。

往日平整的街道被泡得泥濘不堪，涌進城內(nèi)的河水像是帶著死去秦國戰(zhàn)士們的遺志一般，徹底摧毀了城內(nèi)居民賴以居住的房屋。

哪怕秦國不去著意為難居住在大梁城內(nèi)的居民，可完全被泡軟的地基讓他們居住的房屋充滿了危險。

滿城的房屋都隨時可能倒塌，有著和大梁城相同的危險。

魏王姬圉面上沒有絲毫血色，原本十分魁梧的男人短短幾個月已經(jīng)瘦成了一具枯骨，原本因為養(yǎng)尊處優(yōu)而被歲月優(yōu)待的臉上也留下了一道道交錯縱橫的溝壑。

現(xiàn)在，他看起來終于像是符合這個年齡的老人了。

“國主，大梁城的城墻倒了。”內(nèi)侍跪在魏王面前瑟瑟發(fā)抖，說話的聲音抖得簡直讓人難以分辨他話中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