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他低著頭，繼續結結巴巴說道：“我……我……我很后悔沒有早點和你說，我知道你說你不想要男朋友的，我怕你拒絕我，我以為……我以為……”他雙手在頭上胡亂地擼了兩下，顯得有點無助。他抬起臉來看著我，那張臉孔真是帥得讓我有些迷糊。

他緊皺著眉頭，眼神痛苦，他的聲音有些壓抑：“德男之前就和我說，像你這樣的女孩子，一不留神就被人搶走了，但是，但是我知道你說過的你不想談戀愛的……我真的沒有想到……這么快，他這么快就能讓你接受他……”

他雙手捂住臉，看起來很可憐。聲音從指縫中傳來：“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穿著黃色的裙子，在櫻花樹下，比什么花都美麗，我記得阿龍來招惹你，我踢了他一腳，我真的很生氣。你逃跑了，我不知道你是誰，我只好常常到那些櫻花樹下面閑逛，我好想能再遇見你，后來……后來我有一天忽然看到你坐在三樓的陽臺上，我終于知道你住在那裏，我高興極了。后來，我回了籃球隊，居然在體育館看到你，你穿著校服我一眼就認出來了，知道你居然和我同一所學校，我高興極了。”

他的臉上露出笑容，像是陷入美好回憶：“你知道嗎？那天在醫院門口你遇見我，給了我一塊蛋糕，說恭喜我康覆，那天是我生日……我簡直開心瘋了。在那個路口拿著蛋糕看了很久，晚上自己在房間裏，一點點、一點點都舍不得把它吃完。我留下了那個盒子，到那家店去買了很多次，但再也嘗不到你送我的那種甜蜜味道。”他閉上眼笑著，卻又皺起了眉頭。

我低頭不語，我不會說那個下午我在路口徘徊了多久，只想等著他來，我好去巧遇，我也不會說我原就知道那天是他的生日，蛋糕是我特地挑好，煞費苦心找借口送他的。

我那時費盡心機地想在他面前出現，種種行為在此刻卻成了傷害，我很抱歉。他睜開眼睛，又說道：“但是后來我卻聽說你和流川楓在交往，我緊張極了，我知道那小子很帥也很受歡迎，所以我拜托彩子去問你，問你是不是真的，問你有沒有喜歡的男孩子。我聽彩子說你覺得我很帥，我很高興。”

他微微一笑，但隨即又低落了：“但她告訴我你根本不想談戀愛，和流川只不過是胡說八道罷了。我也見過好幾次仙道和你一起，但彩子說那是普通朋友罷了，好像每個男生都只能是普通朋友……我想我應該也沒有那么特別。我很失落，我想要離你遠一點我，瘋狂地訓練，像流川那樣眼裏只有籃球，但是我做不到……我總還是走著走著就到你的樓下，就像德男說的，我出現在那裏只是因為你住在那裏。但是他告訴你的時候，我卻很生氣，怕讓你知道……我本想就這樣吧，常常能見到你，說幾句話，哪怕不說也可以。但是……但是我今天看到他在你的門口，他看到我抱你上來，他居然還謝我！”

他的手煩躁地在臉上搓了搓，然后仰天嘆了一聲：“但我看你把他推進房間裏的樣子，我就知道你們應該不是普通朋友……”三井皺著眉，緊緊盯著我：“你應該剛認識他吧……？沒有那么快的啊……你再考慮一下……我……我不會再逃避了，我知道我再不說就真的來不及了，我真的不要錯過，再給我一個機會吧……”

他切切地看著我，讓我有點喉嚨發緊，但我知道我不能心軟，我不能亂。讓我跨過自己障礙的人是深津，我不能因為突如其來的表白而心神不定。

我咬了咬牙，緩緩開口說道：“抱歉……我不能給你機會，這樣對大家都不負責。之所以那么快接受他是因為我見到他便知道他是我想要的人。我很抱歉，在重要的比賽前給你帶來這樣的情緒波動，我希望不會影響你。”

我看見他眼裏的光漸漸暗了下去，我深吸兩口氣，將心裏的不忍壓下繼續說道：“這次比賽是你們期盼已久的心愿，不要帶著雜念，不要辜負自己的努力好嗎？”

他怔怔地看著我，那時的我每天都迫切想見他，可是都過去了，不必再提了。但是他卻想到了，開口問我：“你……你是沒有喜歡過我，還是曾經有過一點點喜歡？”

他那雙澄澈的眼望著我，充滿期待。我雖然不想說，但我更不想說謊。這樣的目光雖然讓我有點慌張，但我仍然如實相告：“我一直都記得你在櫻花樹下救了我，雖然后來你剪短了頭發，但我一直都認得，都知道。我不知道其他人有沒有發現，開始的時候我只是偶爾才來看訓練，但是后來我幾乎和晴子一樣，每天都來，不是因為我喜歡上了籃球，而是因為你回來了。但是……但是這些……這些都過去了，不可能再回去了。有些花，發了芽卻不一定能生長，開始生長的也未必最終能開花結果。”

他聽完又捂住了臉，久久無語。許久，他放下雙手，問道：“最后一個問題，之前是我太膽怯太幼稚，我錯過的就像我失去的兩年，回不了頭了。你現在決定與他在一起……那你們便在一起吧，如果……我是說如果……以后你又一個人了，你還能不能給我機會？”

我想了想，微笑著點點頭同意，心裏卻想著眼前這個男人誠摯但其實還是很孩子氣，才會要一個這樣遙遠而脆弱的承諾。我望著他說道：“我其實很抱歉在這個時候讓你難過……我知道全國大賽對你們很重要……”

他打斷了我說道：”放心，我知道你擔心什么，不會影響比賽的，我會全心投入的。”他苦笑了一聲：“我一無所有，只有籃球……”我沒有再說什么，我知道他會表現得很好。

第一場比賽對豐玉。我雖然知道流川此戰受傷了，但真的沒有想到那么嚴重。看到他被生生撞暈的時候，我簡直驚呆了。那一刻如若不知道他后來還能上場，我真的覺得他性命攸關。但是，他又回去了，少年生生不息的頑強，眼眶烏黑、眼睛腫得老高，那刻我真的很動容，我覺得他比以往任何時刻都更帥。

比賽完當晚我很糾結，我很希望深津來看看我，今天的比賽后我有很多很多的感動堵在胸口，我很想和他說說話，但我又不怎么希望他來，因為我畢竟在我們兩隊比賽前夕，我覺得很敏感，尤其是最終我們會獲得勝利，我不希望他這個隊長會因為與我的過從甚密被質疑。

最終，他并沒有來，我知道他們今天安排很充實，要與老山王的學長們打練習賽，還要研究我們隊的錄影帶。我知道他沒空來也不方便來，可是他真的沒有來，我依然有點失落。

我們與他們的比賽終于來了。雖然我知道在場上看觀眾是人數眾多的，但保險起見，我沒有和大家一起在湘北身后的看臺坐著，而是一個人找了一個視角尚可，但非常不顯眼的位子，力圖淹沒在人群中。終于，我看到他們走了出來，那些我熟悉的少年們。

在面前的時候，我的目光始終不能逃過深津那強大的吸引力，那個白色球衣的少年，每當他站在我面前時，那種誘惑恰如排山倒海奔涌而來，讓我無處可逃。

但遠遠看著他卻截然相反，與鮮衣怒馬的三井完全不同，他那張幾乎沒有表情的面容莊重淡定，眉宇間坦蕩磊落，一雙眼自持深邃，溫靜如水，劈面而立。

全場比賽他將自己的身形壓得極低，幾乎看起來與宮城差不多高度，身形卻要魁梧得多。面容鎮定、動作機敏，他回身大力拍打地板，那“砰”的一聲將我的心都拍得停了一拍。與宮城的對峙讓我對他的壓迫感感同身受，那面容的沈靜之下似是潛藏著雷霆之勢。

他很強大，非常強大，在場上穿插走位，指點江山。他們很強大，非常強大，個人能力出眾，團隊配合嫻熟，求勝意志旺盛。但是，終究湘北是那樣堅強，還有主角的一點點好運，所以他們贏了。

雖然我向來不怎么喜歡櫻木，總覺得他太過于魯莽，但這一次，他真的很英勇，不僅僅是在晴子面前，是在所有人面前，展現他最耀眼的榮光。還有三井，那個歷經了風雨，卻仍然意氣風發的赤子少年，他累極了，但他也棒極了。我們的湘北贏了，贏得慘烈，卻贏得漂亮！

但我的他，他們卻輸了，即便他們打得如此光明磊落、即便他們打得如此飄逸靈動，即便他們雖敗猶榮，但他們終究輸了，三年來首嘗敗績。

我知道澤北跪地痛哭，那個神采飛揚的少年，那個四肢纖長，姿態悠揚的少年。我看見深津走下場時，似乎仍然是那個樣子，面無表情，眼無波瀾，但我知道怎么會還是那個樣子，這對澤北也許是件好事情，但對于深津卻未必。

賽后，湘北抱成一團慶祝這場來之不易的勝利，我在遠處的看臺上淚流滿面，既為他們也為他們，很激動也很感動。我為了湘北的勝利而滿心喜悅和自豪，我也為了山王的落敗而由衷遺憾和傷感。

作為一名巡游者，我知道我已經與這個世界，與這些人真正建立起了深刻的聯系，為大家的勝利而喜悅，為朋友的病痛而傷心，為我心愛之人的失落而心痛。我很高興，我終于不是一個旁觀者，而是一個參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