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個名字

再一次重逢的日子在零九年十二月某天，距離分開，一年之久。

而這又是一個寒冷的冬季，宋青青終于在凌晨費勁心思地生出了一個兒子。她那時還沒有為這個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小男孩取名，大家都統(tǒng)一地叫小侄子。

宋一舟帶著看望的水果與鮮花去醫(yī)院時，病床上只有宋青青與宋莊，小侄子在一旁的推車裏酣睡。

偌大的病房，安靜到能聽見細(xì)微的腳步聲。

宋青青虛弱地睜開雙眼看向他，因為剛生產(chǎn)完，一臉氣血不足的樣。面對來客，也是冷淡的、抬不起眼皮的，看不出半分高興。

宋一舟怕打擾孩子睡覺，輕輕地把東西放在柜子裏。宋莊則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頭出了門，還是那副不愿意與人交流覺得自己的存在太過礙眼的想法。

宋一舟淡定地瞥了一眼離開的男人，因為宋莊離開的太快，導(dǎo)致沒有看到男人有露出關(guān)于愉快的任何表情。

宋一舟不好說些什么，自顧自地坐在宋莊剛才的位置上。

他環(huán)視了一圈，看到了妹妹蒼白的臉，看到了孩子熟睡的面孔，都沒辦法張開口。

其實人心裏都明白，如果個人太過尖酸刻薄，總是斤斤計較、大吵大鬧，是不利于婚姻的，受害者反而會對婚姻失去信心，倆個人是走不長久的。

或者活成宋莊那個窩囊樣，越來越沈默寡言，見到人像是老鼠見到貓。

而昨天臨產(chǎn)前，宋青青還因為一些芝麻綠豆大小的事和自己的丈夫吵了架?？梢哉f，孩子的出生是處于她的憤怒之中。

曾經(jīng)多次，宋一舟都勸過她，要她好好對宋莊，不要老是打他吼他，男人也是有尊嚴(yán)的。但是她沒聽，老是因為一些小事慪氣，活生生把一個老實人逼得變得越來越膽小。

宋一舟還以為，有了孩子以后會好一些，倆人的關(guān)系會拉近一些，結(jié)果，還是這么個結(jié)果。

他不好意思張開口再勸妹妹收斂性子，畢竟有些路她自己選擇了就得承擔(dān)后果。

除非，一別兩寬。

可笑的是，宋青青即便看不起宋莊，卻又從衣食住行各個方面依賴他、仰仗他。大概是倆人在一起這么多年，都成為了彼此最不想接納的壞習(xí)慣，假如真的一別兩寬，誰也沒法在一時之間改變。

宋一舟那時哭笑不得，想不通為什么曾經(jīng)那個得理不饒人的少女怎么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他勸不動，說話壓根不好使，只因宋青青實在是性子倔。

不過，姓宋的，哪一個性子不倔？

宋一舟還問過宋莊，因為真的同情，真的看不下去了，想要勸他脫離苦海。

結(jié)果宋莊看著夕陽說，他是真的愛她，即便知道這女人從來沒愛過他，他也心甘情愿地保護她，對她不離不棄。反而還覺得宋青青耍得只是小脾氣，只要她沒有說和他離婚，他永遠(yuǎn)只會責(zé)怪自己不夠好。

那眼神中有無限溫情似濃湯化不開，宋一舟白眼一翻，覺得世界真的是完蛋了。

他們宋家人，都完蛋了。

醫(yī)院住院部隔壁是街道，雖是下午一點，但那些攤販沒散去。人來人往，好生熱鬧。

宋青青看了好一會了，才突然問：“我哥呢？怎么沒來？”

宋一舟楞住，反問：“我不是你哥？”

宋青青不想搭理這茬，繼續(xù)問：“宋帆呢？”

宋一舟微微垂下頭，有些沮喪：“我不知道。”

宋青青回過頭瞪他：“你和他在一起這么多年，你不知道？”

他抬起頭，看著她，半晌，才出聲：“他不要我了，我怎么可能還有他的消息？你都沒有，我……我哪裏會有？”

宋青青剛剛氣得差點要坐起來，又在半空中躺了回去：“他為什么不要你？你應(yīng)該想想你自己的原因。我哥不可能無緣無故不要你，除非，你出軌了。我就知道，男人是最不可信的?！?

宋一舟欲言又止，莫名覺得好笑，他問：“在你眼中，我不論做什么都是錯的是吧？宋青青，你可真會說話啊。有你這么想你親哥的嗎？我還啥都沒說呢。”

宋青青嫌惡地白了他一眼，側(cè)過身看著窗外：“你自己做不好一件事，我為什么不能這么說你？為什么不能這么想你？我說得不是實話嗎？你自己心裏難道覺得自己做得很好嗎？”

“你要是真的很愛他，就不應(yīng)該只是坐在這裏，而是去找他。”

宋一舟扯著冰冷的嘴角，被一番話堵得啞口無言，難看一笑。有些話的真實如針尖，他的心像麥芒，總是能輕而易舉地刺到鮮血淋漓。

情，不就是這世界最好用的利器嗎？他還能說什么來對抗全世界嗎？

忽然，孩子被倆人尖銳的吵架聲吵醒哭鬧不止，宋青青心急如焚地抱著孩子搖晃，她在空隙中瞪了宋一舟一眼，宋一舟便心領(lǐng)神會地準(zhǔn)備滾出去。

他剛站起身，一人的身影從病房外走了進(jìn)來，漸漸地?fù)踝×艘暰€。

宋帆提著東西從門外走進(jìn)來，似乎什么事也沒發(fā)生過淡淡地看著他們，說：“從剛才，我就聽見了你們吵架?！?

屋裏的人同時一楞，震驚到說不出話。

宋帆比往?？瓷先ゾ?，大概源于許久未見，所以使人眼前一亮。

宋一舟屏住了呼吸，全身心都因為此人的到來而血脈噴張，又在轉(zhuǎn)瞬間低下眼睛，失去對視的自信。

直到宋青青抱著孩子眼淚奪眶而出，才打破了由內(nèi)向外的尷尬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