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4

照片拍的是一男一女, 兩個年輕人。

周圍的環(huán)境看上去像某間籃球館。

男生穿一套深色球衣，黑發(fā)黑眸，眼神桀驁, 靠著椅背坐在場地外圍的長椅上, 兩條長腿自然敞開, 手上套著護腕, 白紗布包在他虎口那兒。

姿態(tài)很懶，身材很頂。

是梁柯也。

他面前站著一個女孩。

最近一周平均氣溫不到十三度，女孩子光腿穿百褶裙, 帆布鞋干干凈凈，看上去瘦弱而文靜，有股書卷氣。

她站在那兒同梁柯也說著什么，梁柯也位置略低, 仰臉去瞧她, 下顎和喉結(jié)的形狀一并凸顯出來, 痕跡利落。

照片應(yīng)該是抓拍，角度很好, 有種甜甜的校園初戀的氛圍。

小蕪經(jīng)常在朋友圈發(fā)自拍，秦咿刷到過很多次，認得出，照片上的女孩就是小蕪本人。

秦咿雖然搞不懂她的用意是什么, 但是, 親眼看到梁柯也和其他女生的合照, 即便沒做任何親密的逾矩的舉動, 也讓她心口抽搐了下, 有點酸，還有點澀。

這種感覺——

不等秦咿想清楚, 照片底下又出現(xiàn)幾條消息。

小蕪：【啊啊啊啊啊，小咿姐，對不起，我不小心發(fā)錯，撤不回來了！】

小蕪：【照片是學長找我聊一些活動安排時同學抓拍的，我覺得拍得挺好，就存下來想傳給媽媽看，不小心發(fā)到你這裏，你千萬別誤會啊啊啊！】

一個小貓哭泣的表情包。

秦咿只是看著，什么都沒回，酸酸澀澀的勁兒堵在她心口，好像比感冒發(fā)燒更難受。

過了會兒，屏幕上又出現(xiàn)條消息。

小蕪：【小咿姐，學長是不是受傷了呀？我看他手上包著紗布，就問他帶傷打球疼不疼啊？他居然說就喜歡那種疼著的勁兒，奇奇怪怪的。我給了他一瓶消炎的外用藥，t他收了就隨手一放，也不知道會不會按時涂，不怕留疤嗎？】

這姑娘也挺有意思，就算收不到回覆，也能自說自話地往下聊，好像跟秦咿關(guān)系很親，實際上，秦咿只讚過一次她的朋友圈。

小蕪：【感覺現(xiàn)在的男生自理能力都好差哦，需要別人照顧。小咿姐，你跟學長是怎么認識的呀？我問他他都不告訴我。】

秦咿手上拿著支水溶性的彩鉛，一面看消息，一面無意識地在紙上描來畫去，某一下似乎用力過重，筆尖“咔”的一聲折斷，她卻毫無察覺。

涂映說梁柯也頻繁發(fā)動態(tài)是在跟她賭氣，故意鬧她，讓她覺得他過得很好。現(xiàn)在看來，梁柯也的確過得挺好，不僅娛樂活動豐富多樣，還有小學妹噓寒問暖。

挺好，挺好。

秦咿不是不明白，小蕪有時間來纏她，講些微妙的小話，肯定是在梁柯也那兒碰了釘子。

梁柯也越是疏離，不好接近，越容易讓人覺得不甘心，勾起些無聊的勝負欲。小蕪拿梁柯也沒辦法，就來給秦咿添堵。梁柯也看上去不是那種有耐心哄人的個性，一旦秦咿多心，與他起了摩擦，吵上幾次架就可能一拍兩散。

挺聰明的小法子。

放在平時，秦咿不會上心，但是，這會兒，實在是個過于微妙的時刻。

秦咿跟梁柯也鬧僵，互相斷聯(lián)，本就神經(jīng)敏感，小蕪的行為無異于火上澆油。秦咿不知道自己是生氣，是吃醋，還是其他什么，總之，壞情緒沈甸甸地壓著她，吐不出放不下，快要喘不過氣。

她沒給小蕪任何回覆，點開資料設(shè)置，直接拉黑。

拉黑小蕪后，秦咿在屋子裏漫無目的地轉(zhuǎn)了圈，還是覺得心口發(fā)堵。靜了會兒，她想到什么，從書架上找出幾本書，以及一些小語種的學習資料，用袋子裝好。

收拾到一半，指尖忽然碰到床頭架子上的小盒子，秦咿動作一頓。打開盒子，她拿出那條拴著十字吊墜的長鏈，和書本資料一并裝進袋子裏。

還有幾天就要過年了，明天是襄城監(jiān)獄一月一次的親屬探視日。秦咿想去看看謝如瀟，給他帶幾本書，也把東西還給他。

這條鏈子含義特殊，她不應(yīng)該也不能繼續(xù)幫他保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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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氣不算好，陰云厚重。

出門前，秦咿化了一點妝，提氣色，懷裏抱著一只裝滿書籍和學習資料的大容量帆布袋。袋子很重，壓著她的手臂，布料將皮膚磨得微微泛紅。

公交車行駛了一個多小時才抵達目的地，秦咿過了檢查，卻沒能見到謝如瀟。獄警說謝如瀟跟獄友起了沖突，違反監(jiān)規(guī)，依照管理條例，半年內(nèi)都不允許家屬探視。

秦咿怔了好一會兒，說不出話，表情茫然得像是脫離了族群的小動物。

獄警見她一身學生氣，還是個小姑娘呢，態(tài)度比較和善，答應(yīng)會幫她把書籍和學習資料之類的帶進去，交給謝如瀟。

秦咿吶吶著，向獄警道謝。

獄警看了看她，“半年內(nèi)都別往這邊跑了，見不到的。”

從監(jiān)獄出來，天色陰得更重。

秦咿站在路邊，圍墻電網(wǎng)高高聳立，她仰頭看過去，看了好久，恍惚覺得眼睛裏落了一片雪，涼的，濕的，飄飄忽忽。

竺州明明是亞熱帶季風氣候，終年無雪。一座無雪之城裏，秦咿卻被凍得骨頭發(fā)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