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huán)回去整個人都是灰敗的,史墨心知他去見了探春，甚至珊瑚還是他身邊的管事媳婦，賈環(huán)壓根就沒想要瞞著他。可見他這個樣子，史墨心疼的不得了，索性什么也不問——即便不問，心下也能猜出個七八分來。

趕著他去泡了個熱水澡,又端著飯碗餵飽了胃，緊接著又?jǐn)R床上餵飽了人,給某人掖掖被角，史墨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不自覺的用手去扶腰，史小墨咬牙切齒，尼瑪,這都成賢妻良母了都！

只是看著那人眼底下的青黑，還有蜷縮著睡著沒有安全感的姿勢，史墨惡狠狠的……還是心軟了……一面唾棄自個兒，一面出去命人招珊瑚前來回話。

“在平陽街那個酒樓裏？”史墨了然，自家環(huán)兒特特挑了那條街，想來是想把探春給驚醒罷，不指望她什么‘棄暗投明’的空頭兒，只是想著與她合計著給她謀一個好前程。不想人家根本不領(lǐng)情，史墨皺眉，不領(lǐng)情便不領(lǐng)情罷，何必把兄弟的一腔心意往地上踩呢？

修長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敲打著小幾，桌上冒著香氣的瓜片完全冷了下來，史墨眉宇見一片蕭殺。

珊瑚和那個壓車的婆子站在地下，大氣不敢吭一聲兒，這拙覆園裏誰都知道，墨爺?shù)钠馐呛茫?zhèn)日笑瞇瞇的，待下人寬和有度，尋常不生氣，可…生氣起來絕不尋常，小舅爺與環(huán)爺都遠(yuǎn)比不得，笑著就能讓人生不如死——就像半年前那個叫浣煙的丫頭，不僅膽大包天的想要爬上墨爺?shù)拇玻瑸榱说贸堰€給環(huán)爺?shù)臏Y下了迷藥，結(jié)果墨爺也是臉上掛著笑，眼眨都不眨的叫人把浣煙送到京城臨縣的館子裏去了。

——“不是想攀高枝兒么，叫那裏的嬤嬤調(diào)理調(diào)理，捧紅了給送去高大戶家！”

這比死都不如！那個縣城高大戶的大名都傳揚到京城裏來了，那高大戶是什么人？祖上三代都是獵戶加屠夫，高大戶一身橫肉粗魯無比，小妾通房一房一房的納，高大戶家的太太也是個厲害人，任高大戶在床上那點子虐待人的癖好，把人折騰的半死高太太卻每每都給弄活了，依著高太太的意思，她不愿意侍候高大戶，可姨娘丫頭都是花了銀錢的，合該活著侍候高大戶去！浣煙丫頭在樓子裏被捧紅，那就是說是破了身的，身份低微，闔屋子的姨娘丫頭都可以作踐她，況且樓子裏的姑娘都是喝過藥的，高太太定是很愿意把個耐折騰又不會生的往高大戶床上趕……活著生生受罪，偏在高太太手裏又死不了……

被拖走時浣煙撕心裂肺的求饒聲，現(xiàn)在想起來珊瑚等人心裏還哆嗦呢。

“爺？”終還是珊瑚上前叫了一聲，實在是史墨的臉色蒼白蒼白的。

“嗯？”史墨看她，嘴邊還掛著笑，“既然她愿意作國公府的小姐，那咱們也不當(dāng)這個壞人。珊瑚！”

“誒。”珊瑚忙應(yīng)道。“去庫裏拾掇些金銀首飾來給那府裏的三姑娘送去，赤金的寶石的，越沈越好，越大越好，往打眼的首飾上收拾。”

史墨笑的嚇人，既然這么看重那身份名頭，那他就讓賈老太看到她的價值。畢竟站的高了，摔下來才哭的越狠么。

“以你們環(huán)爺?shù)拿^送去，多帶幾個人。”珊瑚知機(jī)，挑的都是那些沈甸甸的赤金首飾，還有鑲了閃眼的紅寶石的物件兒，用紅綢布襯的黒木托盤送去了榮國府，在榮國府一路別提多招搖了。

探春臉上淡淡的，只讓丫頭出來說，“替我謝謝你們爺。”

珊瑚笑吟吟的，和往日相熟的丫頭婆子招呼了聲兒才走，心裏卻不屑探春擺出的這高高在上的架子。

“環(huán)小子給探丫頭送去了很多首飾？”賈母看地下的婆子問。

那婆子一臉諂媚，雙手比劃，一個勁兒讚嘆那首飾都貴重，那紅寶石多大個——榮國府的下人能有什么見識，不過是覺著那金子越沈越好，寶石越大越好罷了，可憐賈母總不能讓人把孫女的禮截來看，聽下人這般說還以為是多么價值連城的寶貝呢。

賈母滿意，揮退了婆子，對鴛鴦笑道：“環(huán)小子還是在意他這個姐姐的。”在意就好，越在意越好，她手裏握著探春和趙姨娘，環(huán)小子自立門戶又如何？還不是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兒。

鴛鴦想起昨日裏賈環(huán)冷冰冰的眼神，心上打顫，笑道：“就沒給趙姨娘那邊送？果見環(huán)三爺更看重三姑娘罷？”

賈母笑著點頭，鴛鴦這丫頭說話就是能說到點子上去，在她心裏，一個姑娘自然比個出身低賤的姨娘更有大用——況且兒子因著王氏和寶玉的事已經(jīng)和她生疏許多，她輕易不能再動兒子屋裏的姨娘，可府中的姑娘卻不一樣，王氏不中用了，姑娘的前程不就全握在她這個老祖宗手裏了么？

這時候外書房的賈政還兀自納罕呢。先前環(huán)兒說有事要與他談，他空等了一晌午都沒見著人影，方才卻有人來報說是病了。賈政老大不高興，虎著臉就讓人下去了，也不曾想派個人探望探望兒子，轉(zhuǎn)身就尋了丫頭來紅袖添香去了。

——卻是賈環(huán)原本打算好要給賈政謀個空缺兒，以此來交換探春的嫁娶。自從賈政被擼了官職可一直心心念念著不甘心呢，賈環(huán)祠堂偷藥房在皇上面前立了一功，便想著請肅親王在皇上面前求個恩典，隨便給賈政個官銜兒，以此把探春的前程給定了。只要賈政愿意，拿著探春的庚帖和賈環(huán)看好的人家合了八字，那就是先斬后奏、木已成舟，賈母想使壞也不成了。

賈環(huán)前前后后都打算好了，煞費了苦心，忙裏忙外幾個月，結(jié)果被探春一番狂風(fēng)驟雨的無情喝罵弄涼了心思。史墨看在眼裏，疼在心裏。賈探春再怎么也是環(huán)兒的親姐姐，他自然不會去對付她，但敲敲邊鼓、扇扇風(fēng)還是很行的！

“把三姑娘記在二太太名下？”鴛鴦吃了一驚，瞧賈母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可太太的名聲？”

“記在寶玉他娘名下，三丫頭就是嫡出了！王氏的名聲與三丫頭何干？”賈母不耐的道。

鴛鴦不敢回嘴，忙親自去與東府珍大爺說去，心裏拔涼拔涼的，三姑娘在老太太跟前養(yǎng)了這么些年，便是個畜生死物都得有些感情了罷？可老太太眼都不眨的就毀了三姑娘一輩子——二太太的名聲就是她女兒的名聲，什么不相干？！原先只是嫡母還好些，只說從小養(yǎng)在老太太跟前并不與嫡母親近，這樣說親的時候兒許是還能留一兩分的面子，可要真成了二太太的‘親生的’……大家規(guī)矩這樣的女孩兒浸豬籠都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