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明知眼前是望不到涯的深淵,她還是被誘著沈淪。
許是好奇心唆使,沈香鬼使神差說了個“好”。
知她忐忑,謝青于暗處噙笑,賣起關(guān)子:“唔,李佩玉此人行事倒是謹(jǐn)慎。”
他頓在這裏,似聽書先生卡著彩頭討賞一般,擎等著沈香來求。
太壞心眼了!
偏偏沈香又覺得清正如謝青,定沒有戲弄她的意思。
唉,看來今天要先做一回不夠沈穩(wěn)的官人了,竟被這樣的私事勾得抓心撓肝。
沈香小心翼翼問了句:“此話何解?”
謝青終是等來這句追問,他捺下微揚的唇角,語氣板正地道:“他竟知睡榻旁側(cè)亦有危險,需時刻備下防身之物。你看,刀刃太容易教仇家利用,反傷自個兒。倒是鐐銬經(jīng)用些,將人扣在床圍子上,等閑也逃脫不得?!?
“……就這?”你認(rèn)真的?她還以為是什么陰司宅院裏的辛秘呢!沈香意興闌珊。
“小香看起來很失望?是我說的哪處不合人情嗎?”
“哈哈,沒有,您說的句句在理?!彼樣樢恍Α?
小姑娘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樣貌,貓崽子似的憋著火頭。
真有趣呀。
謝青的眉眼轉(zhuǎn)向窗縫,不動聲色地抬袖,遮掩面上促狹的笑意。
逗夠了,他又是襟懷坦白的做派:“小香不恥下問的心性很好,往后如有機會,我再逐一演示給你看?!?
演、演示什么?沈香目瞪口呆,抖著手拿起羊皮水囊喝了一口,也不敢追問了。
她想,是不是她皮囊底下乃是心思細(xì)膩的小娘子,才會這樣多思多慮呢?
瞧謝青,倒是霽月光風(fēng),坦蕩得很。
“好、好,有機會一定……”沈香面上敷衍,私底下開始動了點往后調(diào)任旁的司府衙門的事??傔@樣對上峰心懷鬼胎,曲解君子心意,她覺得自己真不是個好東西。
今日一通忙碌,已是下值時分。
他們左右奔波,總算打聽到柳無花的所在。沈香猜的不錯,她乃是緣棠坊的花魁娘子,拜客只見自家挑選的恩客,等閑人連面都碰不著。
但謝青和沈香不普通啊,一個三品大員,一個五品參朝官,全是拿官威壓一壓便能橫行霸道的主顧,還有皇命在身,故此見人一面并不難。
謝青勤勉,還欲趕在歸府之前先審問這名娘子。
沈香會意。
這是官家在眾卿面前撂下的擔(dān)子,文武百官都看著刑部的能耐,可不能丟了官署的顏面。
她既仰慕謝青,也該盡心盡力保全他的體面。故此,沈香沒有推辭,近日亦步亦趨跟著謝青行動。
兩人的馬車停在離緣棠坊有些距離的暗巷裏,夜已昏黑,唯有巷口的酒肆為了攬客才有閑錢,掌起薄紗燈籠。暖色燭光風(fēng)中搖晃,打下鎏金似的剪影。
沈香看不清路,被石子絆了一下,好在謝青往后遞手來扶,她沒有跌跤。
謝青止了步子,那一味蘭花香縈繞,纏上了沈香的面頰。她嗅到若有似無的香氣,知是謝青離她很近,咫尺之間。
“怎么了?”沈香小心地問。
謝青于朦朧晚霧間,遞來一只手:“若看不清路,便拉著我的衣袖吧?!?
他那樣得體,沒有喊她執(zhí)他的指骨。
或許是知她面皮薄,連幫襯的話都說得這樣小心。
沈香又要推拒了:“是踩到您的鞋履了?我會謹(jǐn)慎行路的……”
“唉?!敝x青幽幽一聲嘆,“總被小香婉拒好意……我便是這般可怖嗎?連干系甚密的佐官都不愿同我親近接洽,可見我這上峰確實做得有諸多不得體之處。”
他仍是和煦音色,只是這一回的笑語裏,多了幾分自苦。
沈香哪裏知道他會想那么多呢?
她咬了咬下唇,還是牽扯住了謝青的窄袖,含糊道謝:“有勞您了?!?
“小香,很乖?!敝x青說得極輕,溫聲軟語,還是被沈香聽到了。
又是摸不透的笑意,像極了耐性子哄她。
她被他帶著走,往日要細(xì)心留意的路,今日倒冒失得多,知道前邊有人擔(dān)待,她也無懼風(fēng)險。
幾步的路走得這樣漫長、艱辛,夾雜女郎那五味雜陳的隱秘心思。沈香像是被一場綿綿不休的春雨淋著了,明明入屋舍擋風(fēng),衣衫卻還濕的,濡濡爬在臂骨,割舍不去。
燈光又照亮了她,沈香被燙了似的,急急縮回了手,所有陰暗的綺思頃刻間蕩然無存。
謝青回頭看了沈香一眼,沒有追問,從容地放過她,護好了她最后的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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