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1 章

王生身為讀書人自然胸懷抱負(fù)，結(jié)果淪落慈孤院，自然有些牢騷不滿，但這裏只有垂發(fā)小兒，也無人談?wù)摚萌菀子龅街ヌm玉樹彬彬有禮像是書香門第的陶夭，一不小心便將心中所想倒了出來，話一說完就后悔了，又聽了陶夭所言，心中有些震撼，便呆呆點(diǎn)點(diǎn)頭，沒有再說什么。陶夭本想一走了之，但看著這些孩子實(shí)在可憐，只好賭氣去了院裏找了小凳子坐下。秦果忙跑到他身邊，故意大聲道:“您別生氣啊，他一個窮酸書生，連小小的慈孤院都給整成人不人鬼不鬼的破落樣子，更何況國家大事呢？他懂個屁！”

卷黛難得沒有訓(xùn)斥秦果，只是皺皺眉頭，指桑罵槐:“別在主子面前說那臟詞，沒規(guī)沒矩，沒羞沒臉，好像只長了張嘴就能說出人話似的！”

陶夭被他倆同仇敵愾的樣子逗笑了，他生氣是因?yàn)檫@人不知好歹胡亂評判李璧，但其實(shí)李璧做的事本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韙，正因?yàn)橛袩o數(shù)李圭、王生這樣的人，才愈顯得李璧的景行和高貴。

王生不停回想剛剛的事，忽然記起徐峰曾稱呼這宮老爺為大君，大君乃是本朝對高門雙元的稱呼，他姓宮，對恭王的事還如此上心……王生偷偷看了看陶夭，果是風(fēng)流俊雅天人之姿，莫非這位就是艷絕天下的恭王君？王生越看越肯定，頓時悔不當(dāng)初。

陶夭并不知曉王生所想，只在院裏坐著，不多久便有兩小廝扛了一個大口袋來，打開一看，全是熱乎乎的饅頭，一個有成人手掌大小。饅頭是雜面的，有股子谷香，勾得孩子們食指大動，一擁而上，若非礙著護(hù)衛(wèi)高大，幾乎要上手去搶了。陶夭安排孩子們按年紀(jì)從小到大站成一排，挨個領(lǐng)取，開始大孩子們還不愿意，但看饅頭有許多、并不會不夠，這才老老實(shí)實(shí)排隊(duì)。這些孩子們領(lǐng)到饅頭后甚至等不及尋個地方坐下，只躬身站著立即狼吞虎咽，生怕被別人再搶去，這樣子別說圣人子弟，簡直同牲畜禽獸如出一轍。王生覺得丟人，一邊感慨有辱斯文一邊揮著胳膊大喊:“誰、誰、誰許你們這、這樣，教、教你們的規(guī)矩，你們都忘、忘了么！”

孩子們真的餓，哪還顧得了他，王生的斥責(zé)左耳進(jìn)右耳出，他揮著胳膊打過來才會躲一下，跑的時候都不忘將饅頭塞進(jìn)嘴裏。這場面可笑又可悲，連徐峰都不忍再看，一把將王生拉了回來:“文人清貴貴在濟(jì)世救民，不是給你們這般腐儒沽名釣譽(yù)的！你以為他們生性頑劣？是你用你的圣人之道生生將他們逼成了現(xiàn)在的樣子！給我老實(shí)站著！”

陶夭懶得搭理王生，看孩子們都領(lǐng)到了饅頭，這才打開懷裏的點(diǎn)心匣子。相比肅王府，恭王府的吃穿用度都大不如前，一來榮光有損，二來經(jīng)了這么多事，李璧陶夭已不怎么追求這些，故而只要能顧及皇家顏面，別的簡單些就好。雖是如此，畢竟家裏有三個孩子，吃食雖不名貴卻精細(xì)，譬如這點(diǎn)心匣子，看著就是簡單野果蜜餞、肉脯干子、棗泥點(diǎn)心，但這蜜餞是東明捎來的甜果，肉干是遼東獵來的小鹿，棗泥加了雪山蜂蜜和江南桂花，雖看著粗野簡單，卻清香怡人。孩子們哪裏見過這些，直楞楞盯著，口水都流了下來。

陶夭捧著匣子道:“我這還有些零嘴，想問幾個問題，你們誰回答得好我就給誰。但誰要回答先舉手，誰先舉的誰答，不可爭搶，知道么？”

孩子們立即歡呼起來。王生不讚同，還沒說話就被徐峰橫了一眼，只好支支吾吾站在一邊。陶夭笑了笑，問:“剛剛看你們搶一個餅子，那餅子是誰的？”

“逸軒，逸軒的！”

陶夭點(diǎn)點(diǎn)頭，讓回答的孩子從點(diǎn)心匣子裏挑走一塊喜歡的點(diǎn)心，后又道:“逸軒呢，出來讓我看看。”

其他孩子忙答:“逸軒才兩歲，還不會走路，在屋裏爬著玩！”

卷黛驚呼一聲，忙跑進(jìn)屋裏，果見一團(tuán)被子中埋著幾個孩子，大的也才兩三歲，小的還尚在襁褓，看著都無精打采，似乎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卷黛忙讓小廝前來幫著收拾一下，替孩子們換下骯臟不堪的衣物，剪了包饅頭的籠布，把孩子抱出來給陶夭看。王生是個大男人，也不細(xì)心，自己都收拾不好，更何況嬰孩？這些孩子身上全是污物不說，好幾個還被悟出了瘡痘，很是可憐。陶夭不由道:“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吃餅子呢？你們搶了他的餅子，他又吃什么呢！”

孩子們受教王生，知道自己做得不對，紛紛垂下了頭。陶夭又問:“這些孩子平時怎么吃東西呢？”

逸安猶豫地舉起手，答道:“先生會給每人分一個餅子，還不會走路的小孩子兩個人一個。我們平時都用水把餅子泡化然后餵給他們。但他們也吃不了許多，我們就只給他們泡兩個，剩下的就搶著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