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1 章

見過徐峰后從也還未能理清頭緒，單睡了一覺，醒來便被急召回勘星宮，輔一到宮門，就見星官們聚在宮門口或吵或嚷、或驚或駭，鬧哄哄無一點規矩。雖然星官們從來如此，但今日這局面裏還透著一股惶然無措，他端起首領的架子打算將眾人教訓一番，走到前去，這才看見勘星宮門口高懸著一具血肉模糊的尸體——如果尸首分離還能算一具的話。

從也又驚又怒:“怎么回事！這是誰！誰干的！誰竟敢在太歲爺上動土！你們這么多人都干什么吃的！還不把它給我弄下來！讓國師看到了，你們該當何罪！”

一星官顫巍巍上前答道:“這是王首領……是、是皇帝命內官做的，說要掛上一個月，以、以什么什么油……咱們全被罰了俸祿，宮內欽犯要咱們都放了回去，天師也被傳走……從首領，咱們、咱們怎么辦啊……”

“什么，皇帝？”從也兩腿一軟險些栽倒下去，好險才站了住。皇帝就是勘星宮的儀仗，沒有皇帝偏愛，那群朝臣還不撕了自己！勘星宮得勢不過幾日，難道這么快就要覆滅了么！正驚疑間，忽聞車隆馬嘶，回首一看，竟是一隊侍衛護了數輛馬車停到勘星宮門口。這些護衛一行二三十人，皆騎高頭彪馬，形容嚴峻、行立有矩、目光灼灼，一身凌然肅殺之氣，逼得勘星宮一眾三教九流斂目垂首，不敢高言。一人從衛隊中走上前來，向從也笑了笑，竟是徐峰:“諸位星官，恭王親自前來接諸位大人回府，不知星官何時放人？”

星官們都被那尸首嚇得六神無主，聞言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回答，從也慢慢回過神來，咳嗽兩聲，道:“煩請王爺移步宮內，勘星宮即刻放人。”

徐峰笑答:“不必煩勞，王爺就在外等候。”

從也不再多說，匆匆領了眾人進門，心裏已有了主意。不過多時，因孫大人一案受牽連的群臣被放了出來，侍衛們分別將其送回家中，宗放則由李璧親自接了送回宗府。宗放在勘星宮吃盡苦頭，身子消瘦憔悴便罷，骨頭都斷了幾根，腿上的傷沒能及時救治，徐峰粗粗一看，怕要留下些殘疾，便也沒明說，只叫侍衛先去請大夫到宗府等候。李璧見宗放如此，心中很是愧疚:“宗大人，你受苦了！”

宗放搖搖頭，瞧著李璧滿眼感激:“微臣行端坐正，不怕他們！此次能虎口脫生，多虧了王爺回護，微臣萬死難報！”

“宗大人萬萬別這么說，若非小王，大人也不會遭此禍患。只是小王無能，勉強將大人保了出來，可這官職，小王著實無能為力……”

宗放苦笑兩聲:“皇帝如此，這官不當也罷！只恨值此暗涌之時王爺孤身在朝，微臣不能再為王爺效力，還盼王爺小心謹慎，莫要如吾等這般著了小人算計！恕微臣多言，王爺的護衛們威風凜凜氣勢昂然，叫那小人瞧了去還不知要在陛下面前進什么讒言，只為了吾等，實在不值得啊！”

李璧道:“不瞞大人，昨夜父皇向小王生了好大的氣，小王做什么他都不快呢！這些兒郎乃小王遼東府邸上的人物，隨從小王多年，回盤龍時情況緊急，便將他們留在了遼東，前不久方才來此，正巧來接幾位大人，以免勘星宮再生事端。”

宗放靜了片刻，問:“有多少人？”

李璧直言不諱:“府上一百，莊子上還有些，卻也不多。宗大人，你因我受累，我心裏實在過意不去，如今雖暫時安全，可勘星宮小人行徑，日后恐會再行滋事，大人不若帶了家眷先離開盤龍，等塵埃落定再回來不遲。”

宗放恨道:“勘星宮多行不義，陛下昏庸無道，我宗放學圣人之道行君子之事卻落得如此下場，不除魔衛道何以面見先圣！區區身家何足掛齒，若王爺不棄，下官愿為王爺粉身碎骨！”

李璧點點頭，將一封書信交給宗放:“若本王記得不錯，張口處督察使為宗大人提拔，那裏臨近山海關駐地，與其常有往來。朝廷換防在即，還請大人前去探探情況。此乃小王印信，小王會遣二十護衛與大人隨行，若有不妥，大人只管想辦法進入遼東，自會有人接應。宗府家眷小王也會安排妥當，大人不必憂心。”

宗放接過書信，珍之又重地收入懷中，向李璧恭恭敬敬磕頭行禮:“屬下定不辱使命！”

相比李璧運籌帷幄，張長生是惶恐不安。今早他見了星官的尸體，還沒能多問兩句便被召到皇帝身邊，他本以為自己性命不保，可皇帝與往日似乎并無不同，除修道之外再未言及他事，待他離開時才不輕不重地說了句要他謹守道心。皇帝這般淡然他心裏更加沒底，拉下臉來多番打聽才從內侍口中得知星官唐突恭王君之事。他是又怕又怒，當時就想找康王說個明白，步子剛邁出一步又停了下來。康王能在皇帝面前露臉全靠著他的關系，康王為什么會害自己呢？是自己跟高禧厚的關系被識破了么？

張長生越想越害怕，以前他覺得自己聰明絕頂，連皇帝都能被他騙得團團轉，可現在他才發現，他根本看不透皇帝、看不透高禧厚，甚至就是那個傻兮兮的李璜腦子裏究竟在想什么他也不敢確定。他不過是一個江湖術士，朝廷潭深海闊，他只能做那條隨波漂流的魚，毫無挽瀾平波之力。張長生長嘆一聲，叫人備好車馬，偷偷找到了高禧厚。

高禧厚假裝愕然:“啊，怎會如此？地圖不是康王給你的么？只是去書房，怎么會撞見恭王君！”

張長生急道:“貧道也不清楚！勘星宮被陛下降了官，可陛下卻什么都沒對貧道說，弄得貧道是心神不安，陛下究竟什么意思！還有那地圖，莫不是康王故意害我！高大人，您可得救救我啊！”

高禧厚捋著胡子想了想:“天師莫急，依高某之見，陛下還要靠你仙藥延年，定不會要你性命，懲罰勘星宮應該也只是為了應付恭王罷了。不過恭王能將陛下逼到如此份上，陛下對他定然起了殺心！咱們的好日子快要到了！”

張天師心想，以前還罷，經此一事恭王同自己是水火不容，萬一恭王得勢，自己性命不保！這么看來，還是他死比較好:“高大人可有什么計劃？”

高禧厚擺擺手:“尚且不急，火燒得還不夠旺，還得再等等。康王那邊，許是真的過失，或者他只想借你的手逼死恭王。你想，若是一般女子受了如此委屈哪裏還活得下去？尤其恭王君還是陶府清家貴門，自小家教嚴苛，竟被星官冒犯，難道不該以死自證？恭王君可是恭王的心肝，他一死，恭王說不定就像先太子，自盡了！”高禧厚說著說著便笑了起來，可想到這一切都沒有發生，又極為惋惜地搖了搖頭，“好計謀啊！可惜恭王君竟連貞潔為何物都不知，死皮賴臉活在這世上，枉費康王一番籌謀啊！不過康王這計歹毒得很，全然沒將你的死活放在心上，這冷酷無情的樣子到頗得陛下真傳。”

張天師牙都要咬碎:“他果然害我！”

高禧厚道:“也未必，不過是猜測罷了。無論如何，現在與他還不能撕破臉，他既然想利用你，你也該禮尚往來才是。所以康忙那裏，你還得去一趟。你且附耳過來。”

張天師雖有不滿，仍走上前去彎下身來，聽高禧厚細細交代，末了點點頭:“好，我這就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