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8 章

李璧嘆息一聲，將昨夜之事盡數告知陶夭。陶夭也是為人父母，自然知道十指有長短，譬如他家，秋萌有缺，他待秋萌就寵溺些；冬滿聰敏，他待冬滿就嚴格些；春芒年幼，他待春芒就偏重些。雖有緣由，終究是有輕有重、有嚴有寬，各有不同，可歸根結底，他們都是自己的心頭寶，他是絕對做不出為了一個去傷害另一個的事的，嫻妃怎就能如此狠心？

陶夭心疼不已，上前將李璧摟在懷裏，像對秋萌他們一般輕輕撫摸李璧的頭:“娘娘她、她也有自己的考量，只是她不懂，自己的過錯只能由自己來彌補不應讓別人來承擔，他們上一代的恩怨糾葛與我們又有什么關系？天下萬民之重又豈能因此隨意決斷？您有君子才德，自該擔天下興亡之責，豈能因這些荒唐事受阻！”

李璧輕笑:“我也這么想，何況事已至此，退一步就是萬丈深淵，于公于私，我都只有向前一條路了。”

陶夭點點頭，后又擔憂起來:“娘娘真的會把、會把您的身世說出去么？”

李璧又是一聲長嘆:“我一直以為母妃軟弱，可這么大一件事她好好藏了這么多年，算得上堅韌了，她會怎么做我確實猜不出。唉，我身世本就如此，她當真要說我也無可奈何。說到這，還有件事……”李璧又將吳照月所說告訴了陶夭。

陶夭沒想到當年還有這么一樁舊事，忙問:“她說的可是真的？英王殿下真的是被皇帝害死的？”

李璧道:“也不一定，這事口空無憑，英王死得蹊蹺，如果真是皇帝所為，春熙在他身邊這么多年難道調查不出么？在農莊時他絲毫沒提及，說明在他看來英王的死確實與皇帝無關。不過空穴不來風，當年的事究竟如何，只有皇帝知道了……”

陶夭也淺淺嘆了一聲:“我也不知這件事是真的比較好還是假的比較好了。如果是真的，您與皇帝又多了一層殺父之仇，可他于您是名義上的父親、又有數十年養育之恩，您如此重情，定然更加矛盾、難過；可若是真的，您得位不正的愧疚就可以減輕一些……唉，二哥，皇帝還在怡情閣對朝事茫然無知，您打算怎么辦呢？”

皇帝的處置是諸人爭論的焦點。朝上雖將皇帝諭令打為矯詔，可李璧等人心裏清楚得很，皇帝的真實想法就如那詔書所寫，要將他們置于死地，只要皇帝重掌朝堂，他們仍只有死路一條。最保險的辦法，自然是讓他永遠地沈睡下去。宮中具在李璧掌控之下，皇帝是生是死全在他一念之間。

昨夜提審張長生，張長生把皇帝想要召陶夭進宮幫他修行的事倒了個一干二凈，春熙聽說李璧猶豫不決更是派了怡情閣內侍把當年怡情閣之事添油加醋說給李璧。聽了張長生所言李璧已經怒發沖冠恨不能手刃皇帝，可怡情閣之事一說，他憤怒之余更加難過起來。七年前的陶夭還是個年輕小君，性子還有些怯弱，自己前途未卜時受到如此侮辱，他該是如何害怕！但他一聲不吭自己咽了下來，是怕自己擔憂，更怕自己與皇帝不睦、自毀前途。

李璧的怒火忽然洩了出去，皇帝是該死，可他不該死在自己的怒火之中、不該跟陶夭有半點聯系。于是李璧決定先將皇帝置之不理，等自己平靜之后再做打算。如今陶夭問起，李璧想了想，答道:“我有時候覺得他可恨，有時候又覺得他可憐；有時候覺得他該死，有時候又有些不忍，可事情走到這一步，我們的結局早已註定。一會我再去見他一面。”

最后一面。

皇帝對外面的事情一無所知，他仍在裝睡，等著他的勤王軍進入皇城。他等了許久，心裏焦急不已，想要質問孫明義，可孫明義再沒有回來過，他不由地開始擔心，孫明義出了意外，還是已經背叛了自己？

這兩種可能的后果他都承擔不起，他只得安慰自己，才過去一天，時候還早，說不定勤王軍已經進城、只是孫明義那小子辦事糊涂忘了回來覆命而已，再等等吧，自己還等得起。如果明天孫明義再不來，自己就告訴春熙，叫春熙把孫明義找來好好責問一番。

他等啊等，沒等來勤王軍，反倒等來了李璧。

李璧看著緊閉雙眼躺在床榻上的皇帝，心裏五味雜陳。皇帝重病一場又心緒不寧，面色蠟黃嘴唇蒼白，原本就是強撐起來的身體迅速干癟，在錦被貂絨的包裹下顯得格外瘦小，哪裏還有萬人之上君臨天下的風采。

李璧揮手叫春熙并內侍退下，走到皇帝床前，猶豫半晌，開口喚道:“陛下……”

皇帝聽出是李璧的聲音，震驚又惶然。李璧應該在孫明義的看守之下，怎會來見自己？就算前來探望也該同其他皇子一起，怎的獨自一人？春熙為何又會聽他調遣就這么離開！難道就不怕他做出什么不軌之事么！

李璧見他還不愿醒，直言道:“您何必再裝呢？我能一人來此，外面發生了什么您想不出么？”

皇帝握緊了拳頭，仍未睜眼。

李璧繼續道:“你若不愿見我就算了，我也不知該如何面對你。那兩封信是安王妃和高禧厚偽造，太子和隨遠的事也是安王妃撞破后告訴太子妃的，不過太子仍是被你逼死，怪不得人。張長生就是一個江湖騙子，高禧厚將他尋來、本想借老六的手送到宮裏，沒料被李璜那個蠢材搶先，反倒正中下懷。你吃的仙丹不過是壯氣補血的藥物加了朱砂、硫磺等物，所以你才虛火旺盛、焦躁不安。還有珍美人的得寵以及小產，也是他們一手策劃。今日朝堂之上他們供認不諱，吳照月還招供說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替吳太師覆仇，因為七十萬兩安遷銀非他所貪，他是代你受過。吳照月將你在潛邸時貪污軍餉、結黨營私、謀害兄長的事全都說了出來，文武百官都很震驚、要替英王求個公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