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季真笑道：“愚兄本就是干這一行的，買進(jìn)賣出，若無這等眼光，也維持不了這么一份家業(yè)。”三哥點頭，道：“季真兄精明干練，做買賣又素有誠信，難怪這生意是越做越大了。小弟也想與季真兄做一筆買賣，不知季真兄可肯拉拔小弟發(fā)一筆小財聊充家用？”

崔季真笑道：“誰不知蕭三公子乃是皇親，還會愁沒錢用么？莫非三公子又要取笑在下了？”三哥道：“崔兄有所不知，我大哥二哥雖是做官的，但謹(jǐn)尊家父遺命，除薪俸外，分文不取，他們官職小，所拿的俸祿夠自己日常開銷已經(jīng)不錯了，家里幾十口人，靠的不過是皇上賜的幾處皇莊，這種靠天吃飯的事兒，又能有幾個出息？小弟自己有一處宅子，平時又愛結(jié)交朋友，朋友但有所需，寧愿傾囊相助，加上娘娘現(xiàn)在宮中，說是身為貴妃，其實每年皇上，太皇太后，各位太妃，及各位皇妃皇子公主過生辰都是要送禮的，除此之外，還要日常打賞宮人，指望皇莊那點出息，我豈不要喝西北風(fēng)去？”

我心道：你就凈著胡編吧，反正人家也查不到你頭上。他的開銷我不知道，我的開銷都是永璘給的，為怕其他宮妃議論，他囑我不要告訴別人，一應(yīng)后宮妃嬪公主皇子及打賞的錢，都是他私下從大內(nèi)庫中拿了出來給我的。因知我素來輕財，他都是著平姑姑或上元宮總管太監(jiān)去領(lǐng)取，也從不告訴我有多少。他與太皇太后的生日，我總是自己想辦法備禮，也花不著他的錢。轉(zhuǎn)眼看向永璘，見他若無其事的笑著，就知道這其中有鬼。崔季真笑道：“三公子素有玉孟嘗的美譽，開銷自然不小。但不知三公子想做哪些生意？”三哥看了一眼那姓白的清客，此人倒也識趣，起身對崔季真一揖，道：“在下尚有每日筆記未做，改日再來陪公子飲酒論詩?！贝藜菊嬉膊簧趿?，道：“好，先生走好。”叫人送姓白的回屋休息。那姓白的也頗不省事，走時輕蔑地掃了我們一眼，哼了一聲，招呼都不打，一點禮貌也沒有。我對他的印象更差。沒想到崔家也收留這樣的人。

這邊崔季真對三哥道：“崔兄放心，這兒的家人都是靠得住的，就是方才的白兄，也不過是讀書人的清高，人品上還是信的過的?！比绲溃骸拔易允窍嘈糯扌值脑?，小弟是想讓崔兄弄一批西域玄鐵粉，越多越好，還有硝石，玄鐵什么的?！贝藜菊娉泽@：“這可是打造兵器用的，且西域?qū)Υ丝刂频脴O嚴(yán)，除王公貴戚之外，其余百姓根本得不到，你要這些干嘛？”“這你就甭問那么多了，”三哥賣起了關(guān)子：“知道的越多對你越不好，玄鐵粉雖難得，但小弟相信以崔兄的本事，做此事易如反掌爾?！贝藜菊娉烈鳎骸拔壹译m號稱首富，做的可都是合法的生意，如今你要的東西涉及用兵，我實是不敢承攬，除非你事先說清楚，不然這可是要掉腦袋誅九族的?！蔽抑肋@事十有八九是永璘的主意，他要對西部用兵，當(dāng)然要造兵器。三哥道：“原委我雖不能說，但有一點請崔兄放心，只要你能弄到這批貨，就一定穩(wěn)賺，決不會有殺身之禍，更別說株連九族了。我蕭子風(fēng)從不做對不起朋友的事，這你總該相信吧？”崔季真看看他，點點頭：“你有皇上做靠山，又說這個話，我當(dāng)然信得過你。不過這東西很難弄，且一次不能過多，所以這價格和期限上……”三哥道：“我決不會虧待崔兄便是。但你需先弄一些來讓我看看樣，若合適，我會先付三成定金，你分批給我好了?！薄氨氵@么定了。”崔季真與三哥擊掌為誓。

永璘邊喝酒邊看著雪，似乎什么也沒注意，什么也沒聽見，我更加肯定是他要的，否則以他的性子，縱不會開言阻止，也必好奇詢問，如今卻一言不發(fā)，顯是與三哥商量好的，由三哥出面，他出錢，購買來冶煉兵器之用。崔季真也對我們的無動于衷頗為奇怪，疑惑地看著我們，問：“貴內(nèi)娣……”“噢，”三哥道：“我這位表妹夫是個書呆子，成天就知道看書彈琴，閑時也不過閨中畫眉為樂，不通事物得緊，不用理他。”他定是故意氣永璘，永璘橫了他一眼，沒說話。我心中暗“恨”，卻也不好開口駁他，以免泄露身份。正想找個話題好好回敬他幾句，便聽崔季真笑道：“聽說宮中貴妃娘娘也有孕在身，若非三公子說明，愚兄便以為是皇上微服了呢。”我大驚，他果然看出來了。

三哥笑得更爽朗，道：“我那皇妃妹妹，從小就三從四德，自進(jìn)宮侍奉了皇上，更是一句話兒不多說，一步路不多走，成天就知道照顧皇上，孝敬太后，雙耳不聞窗外事，一問搖頭三不知，宮規(guī)對有身的后妃又規(guī)定極嚴(yán)，象這種天，出了屋門都是要坐轎的，更別提出宮了，前幾日娘娘吃了芙蓉糕有點積食，我白說了一句在宮院里走走，就給太皇太后好一頓數(shù)落，說大冷的天，又刮著風(fēng)，不說好生照應(yīng)娘娘，反竄掇著娘娘出去，萬一撲了風(fēng)著了寒氣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差一點挨了她老人家的宮杖，就連皇上也掃進(jìn)去了，說皇上也不提醒著點宮人，讓娘娘少吃點不消化的糕點，反一個勁兒地叫娘娘多吃多睡，萬一胎兒長得大，將來產(chǎn)難，太皇太后可是不會饒過皇上的呢?！贝藜菊媛犞残α?。

三哥接著道：“其實也不能怪太皇太后老人家過于小心，皇上雖十四歲已置后宮，但子嗣上艱難，這次娘娘有孕，皇上看管得甚嚴(yán)，唯恐中途出了什么樣差錯，娘娘偏又是個膽小的人，你就是拉她出來她都不肯呢，哪比得了我這個表妹，從小任性，想到哪兒就是哪兒，偏偏嫁了一個妹夫，對她又是言聽計從的，要星星不敢給月亮，這不，表妹說在家待久了悶得慌，表妹夫便巴巴兒地備好良馬寶車，一路照應(yīng)著四下觀玩，雖都是妹子，待遇卻如天壤之別，不可同日而語的?！蔽铱扌Σ坏茫幭乖掃€真是一流，明明知道不是真的，可妙就妙在認(rèn)真計較起來，又沒一句話是錯的，永璘雖沒說到言聽計從的地步，但一般說來，只要我開口，他都是肯應(yīng)的。三哥的話一邊夸著我一邊還連帶著損我，所以我雖恨的牙癢癢，卻是駁不倒他，直想上去咬他一口方才解氣。

永璘聽不下去了，唯恐三哥說興了頭兒，再說出什么“好”話兒來，便岔開了話題問：“剛才那位白兄學(xué)問真的很好嗎？”崔季真道：“學(xué)問是有的，只因缺少黃白之物，故此名落孫山，他本想回鄉(xiāng)苦讀，來年再試，又苦無盤纏，所以我便將他留在家里讀書，閑時課教小兒識幾個字，明年也少不得要資助他些，好歹考個功名出來，也不枉平生之志?！蔽疑跏强床黄鹉莻€人，聞言不以為然，道：“他許是有些學(xué)問，不過言語刻薄，心胸狹隘，目光淺顯，怕也成不了什么氣候?！比缈戳宋乙谎?，示意我別多話，永璘舉杯笑：“人各有志，朝廷做官的，也未必個個都是君子，只要能各盡其用也就是了。來，崔公子，我敬你一杯，為你這一園無雙雪景?！弊约合群攘耍犓跉猓路鹨眠@個姓白的呢，反正我是不喜歡這個人的。永璘是個精明人，看人極透澈，唯其如此，也就不怕別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弄鬼，所以什么人都敢用。我卻是個眼里不揉沙子的人，不愿與小人為伍。只這天下是他的，凡事又習(xí)慣了他做主，所以也不便多說什么。只是我是不愿多見這個人的，以后召對大臣之時，須得跟永璘說清楚我不愿見，想來他也是不會在這等小事上違拗我的。崔季真聞言笑了：“王兄見識高人一籌，更兼心胸過人，實令小弟佩服之至。”不愧是商人世間，八面玲瓏，誰也不得罪，開口之間都是捧著人的。永璘聽了也是一笑，想是也拿他沒辦法，他畢竟不同于三哥，有些話自是不能明白說的。

我道：“崔公子，你家是京城第一富戶，生意自是做的極大，不知有沒做到宮里去？”他道：“我家兄弟七人，大哥三弟四弟都是皇商，侍奉宮中一些衣物用品。”我奇怪：“那為何公子不販些貨與皇家呢？聽說宮中的銀子是最好賺的。”他呵呵笑了，道：“夫人說得有理，宮中的銀子是不難賺，只是我這個人一向懶散，做事往往隨著性子來，有一陣子沒一陣子的，家母常說我是沒尾巴的鳥，成不了大氣候，給宮中送貨，除了要貨質(zhì)上乘外，還要謹(jǐn)言慎行，賠盡小心，我自忖受不了那個約束，也做不來那份謹(jǐn)慎，所以就放任自己做個野鶴閑云了?！边@倒投了三哥的性子，難怪他們能成為好朋友，我倒是挺喜歡他的直爽的。永璘也笑道：“這倒挺合我內(nèi)兄的脾氣的，怪道在家時內(nèi)兄就提到過你，京城崔氏七兄弟，他可是對別人一個字也沒說過?！痹瓉硭麄冊缱h論過崔季真，那便不奇怪了，說不定今天出來就是講好的來談這筆大生意，不然又怎么會這么巧，偏偏走到這里來呢？我不由瞅了永璘一眼，好呀，也不事先告訴我，讓我蒙在鼓里，看我晚上回去怎么收拾他。永璘似是猜到了我的心思，手在桌子底下輕輕一按，我本來小腹就有點脹，給他這么一按，登時內(nèi)急起來，原想著忍一會兒，多探聽一些這個姓崔的事情，無奈水火無情，加上肚子里的小東西們又不肯安份，用力踹了幾下，更讓我小肚子脹得要命，實是忍不得了，只好向三哥耳語。三哥點點頭，對崔季真道：“舍妹想拜望一下賢嫂，不知是否方便？”崔季真客氣地道：“只恐拙荊粗陋，怠慢了貴客。來人，告訴夫人，請她出來見見三公子的家人?！彼悄腥?，不懂這個，錯會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