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尾聲
醫(yī)生們到達現(xiàn)場時，消防車、救護車和警車停了一排，警燈把本應是墨色的天照成了紅藍兩色，他們帶著各自的急救箱向大巴車跑去。
萬幸的是，撞車的地方距離匝道末端已經(jīng)不遠，現(xiàn)場看上去驚悚，但幾乎都是皮外傷，只有少數(shù)幾個孩子情況危急。
急救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梁一成走到穆之南身邊，問：“哎你們白主任呢？”
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白禮合并沒有參與現(xiàn)場救治，也沒有在被救治的車上，平時話很多，喜歡指點江山，特別有存在感的人，此時竟然不見了。
楊朔心裏一驚，想到他會不會在事故發(fā)生的時候被甩出車外，于是喊道：“擴大一下搜索范圍，還有人沒找到。”
這時一位消防員拉住了他：“醫(yī)生您趕緊過去看一下，車廂裏有人重傷。”
隨著消防員撬開一個座椅，楊朔一眼便看見壓在底下的白禮合，他極力弓著背，一手撐著身體，護著一個哭得怯生生的小女孩，另一只手壓著脖子上的傷口，血，從他的指縫間滲出，似乎還能隨著他的呼吸，隨著他的心跳，按照某種生命流逝的節(jié)奏感，一股一股冒出來。
看見手電筒的光照過來，楊朔出現(xiàn)在視野中，白禮合居然笑了：
“楊朔，還記不記得，那天……你跟我說，我出場……救小貓。呵，現(xiàn)在我退場，也……救了一只，小貓……”
楊朔奮力向他伸手：“白主任，白主任您先別動，我下去看看。”
“楊朔，你，聽我說，我可能堅持不到——”
“你能別這么多廢話么！你他媽的天天開會就廢話連篇，自己不知道自己啰嗦啊！”
白禮合又笑了一聲，血也隨之涌出一股：“呵……這孩子，腿，被壓住了，喊消防……”
“知道了！消防就在這兒！馬上把你們弄出來。”他微微彎腰，強壓著近乎顫抖的聲音，咬著牙說，“白禮合，別以為救了個小孩就是超級英雄，有些賬我還沒跟你算，你給我撐到醫(yī)院。你到六附院來折騰這么一圈，不是為了死在這兒的，前面還有院長和校長的位子在等你，你要是敢放棄自己，死在我面前，我和穆之南這輩子都看不起你，聽懂了么！”
他聽懂了，微闔雙眼，輕輕點了點頭。
白禮合和小女孩是最后兩名被救出大巴車的傷員，立刻被送往醫(yī)院。楊朔站起身環(huán)視四周，救護車少了很多，吊車和拖車等在旁邊，準備處理殘破不堪的事故車。燈光太刺眼了，他不由得閉了閉眼，隨即看到了一個人，近乎踉蹌著朝他跑來。
看到他，穆之南支撐身體的那股力量似是突然被抽離，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吸急促。楊朔抓住他的手腕想拉他起來，卻反被拽了一把，跪坐在他面前。
穆之南顫抖著手，想要擁抱，但手套還沒摘，全是血，只能把手臂架在他肩膀上，用一種別扭的姿勢抱他，聲音裏是難得一見的慌亂，仿佛掉進了一個陰冷潮濕的黑洞，寒意從心底傳送到全身：“楊朔，他們都受傷了，他們本來心臟就不好要手術的，又受了外傷……楊朔我不走了，我不能走也不敢走，我走了他們要怎么辦……我來的時候還在想，好多小孩子都是第一次坐飛機，一定很開心很興奮的……我——”
“好了，不說了。”楊朔把他的頭按在自己胸口，抱得很緊，一下一下?lián)崦谋常澳阆朐趺礃佣己茫悻F(xiàn)在先冷靜下來，起來，咱們要趕回醫(yī)院了。”
他捧起穆之南的臉，強迫他直視自己：“你現(xiàn)在，不管辭沒辭職，都還是那個技術精湛的小兒外科第一把刀，快走！去救他們。”
事故裏受傷最嚴重的一個男孩已經(jīng)休克，并出現(xiàn)了急性心衰，穆之南幾乎是跑進了手術室，他處理心臟問題，劉肅負責肝臟等臟器的損傷。
他站在洗手臺的最左邊，洗完手，直起腰一看，老楊、劉肅、程春和、肖瀟，眼前這些醫(yī)生，縱貫小兒外科的歷史和未來，似乎感覺到什么，他們不約而同轉(zhuǎn)過臉來，格外專註地望著他，穆之南朝他們鞠了一躬，轉(zhuǎn)身走去手術室。
又一次并肩站在臺上，劉肅微笑道：“如果你離開了醫(yī)院，這將是我們倆最后一次的精誠合作了。”她無不惋惜。
這個男孩的右心室有一顆45x31mm的纖維瘤，所幸沒有侵犯肺動脈瓣，可以完全切除，手術很順利，但關閉體外循環(huán)后，那顆小小的心臟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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