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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012.水東廠（3 / 3）

等小孩各回各家之后，欒春才說明來意，要帶劉奶奶去村委會牽牛。

劉奶奶愉快地任由欒春攙著，去村委會跟主任匯合。

一路上，劉奶奶都在跟欒春一遍又一遍地講，她兒子多孝順，要給她在城裏買房，又講這頭牛多有靈性，幾年前救了她和她孫子。

欒春都不厭其煩地聽，每一遍都認(rèn)真附和。

到了村委會，欒春忍不住問主任，劉奶奶的兒子這么孝順怎么會把老人一個人扔在家裏？

說到劉奶奶的兒子，主任直嘆氣，“唉！劉奶奶的兒子原來在水東廠上班。五年前，因?yàn)榘踩鹿嗜ナ懒恕！?

欒春一時間愕然。

劉奶奶的兒子叫劉小虎。三十歲的時候娶了一個媳婦，給他生了孩子之后，跟城裏人跑了。這事對劉小虎影響很大，他一直覺得是自己不會掙錢，媳婦才跟別人跑了。心心念念要在城裏買房，把爸媽接過去住。

那時候，水東廠被光岸收購沒多久，正在擴(kuò)張期，開了一條對外訂單生產(chǎn)線。對外訂單量大且急，工人們都是三班倒地趕工，老板直接給他們開三倍工資。但是廠子有規(guī)定，不允許工人連續(xù)加班。劉小虎為了掙錢，買通車間主任，連續(xù)上了幾個月，后來才出了安全事故，直接喪命。

“這事本來跟水東廠和江老板關(guān)系都不大，而且這么多年來，水東廠就出了這一次事故。他們給的賠償很大度，劉家人也沒有責(zé)怪工廠。江老板卻直接砍了這條生產(chǎn)線，開除車間主任，水東廠從此再也不接其他企業(yè)的訂單。”

聽到主任在講自己兒子的事情，劉奶奶又開始叨叨，“不怪江老板，都是我們家小虎短命。不怪他！不怪他！”

“江老板甚至實(shí)現(xiàn)了劉小虎的遺愿。給劉家在城裏買了房，房子也裝修好了，他們說什么也不肯去住，就要守著這頭牛，因?yàn)檫@頭牛救過劉奶奶和她孫子。”

聽到這裏，欒春覺得，這頭牛到底會不會救人，其實(shí)已經(jīng)不重要了。這是一家人對事實(shí)的尊重，對一個有原則的好人的尊重。

主任去把牛牽過來，留欒春和劉奶奶在院裏坐著。

“丫頭，你別不信，這頭牛真的救過我和我孫子。”老人還在不依不撓地強(qiáng)調(diào)，一會兒又說，“我知道，你們城裏來的，都不信。江老板也不信。”

欒春真誠看著老人，“我信。剛才它還救了一個小孩呢！”透過鏡片，那一雙鹿眼裏流光溢彩，讓人很難不相信她。

“是吧？丫頭，我悄悄告訴你哦。這牛可能是我家老頭子變的。”劉奶奶湊過來拉住欒春的手，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搓，又緩緩抬頭，目光望向天空。

“去年，我家老頭子走之后，我看這牛的眼睛，就很像他。后來它救了我和我孫子，我更加相信他就是我家老劉。這我都沒跟別人說過，因?yàn)樗麄兌疾恍拧！睖羡挚v橫的皮膚裏，那雙黝黑的眼眸盛滿亮光。

欒春也忍不住向老人靠近，“您可以跟我講講劉爺爺?shù)墓适碌膯幔课液芟肼牎！?

劉奶奶看見她的樣子，樂呵呵地笑，“我從哪開始講呢……我們故事很短的。”

“其實(shí)，江老板給我們買房子的時候，我覺得他這人跟我家老頭子挺像的，不愛說話，但是靠得住。我們年輕那個時候，搞對象都流行什么……帶女孩騎自行車、去電影院約會、送定情信物……嗯……還有寫情書。老劉一樣也不會，他只知道我喜歡吃草莓。”

老人爬滿皺紋的臉上，瞬間春風(fēng)滿面，眼裏也染上幾分少女的羞澀。

“那時候，水東還沒有種草莓的，他就去城那邊的村裏，跟著草莓園老板打工，每天偷摸帶幾個回來給我吃。他不會挑草莓，總是帶回來那種屁股很白的草莓，然后把草莓尖的那部分留給我，他非要說自己喜歡吃草莓屁股，把白的部分都偷偷吃掉，傻小子一個。

“后來，他學(xué)到了技術(shù)，回水東種草莓，我們一起開了草莓園。剛開始幾年，草莓收成不好，好吃的都賣給別人了，自己還是只能吃酸草莓。他就拿掙到的錢去城那邊買草莓，說是育種，其實(shí)都給我吃掉了。

“我們家的草莓生意，一直不紅火，掙的剛剛夠家用。這幾年水東草莓越來越多，早就不值錢了。老劉人也不在了，我還是舍不得把劉家草莓園關(guān)掉。”

他從來沒有說過愛她，但是為她種了一輩子草莓。

不知不覺，欒春發(fā)覺眼眶酸澀，她眨眨眼就有淚水濡濕眼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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