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正事和你的可不一樣,燕明庭腹誹道。
拿上工具后,燕明庭坐到了床邊,剛拿起一根針,就看見他緊緊地閉著眼睛,眉毛都快皺成一團(tuán)了,安撫道:“放心吧,我的技術(shù)非常好,完全不疼。”
趙夜闌半信半疑地睜開眼。
“不信你看。”
燕明庭用針在他背上劃了一下,有尖銳硬物的摩擦感,但真的不痛,趙夜闌這才稍微放松一些,道:“能行嗎?”
“當(dāng)然了,我要開始了。”
一時間屋內(nèi)寂靜無聲。
趙夜闌能感受到針在后背上滑動,他沉默許久,回頭看了燕明庭一眼,對方神色認(rèn)真,仿佛在進(jìn)行一項祈禱儀式一般,緘默又虔誠。
趙夜闌仔仔細(xì)細(xì)地打量著他的五官,劍眉星目,目若朗星,眉宇間的英氣與深邃的輪廓渾然天成,澄澈明亮的眼睛如同他的內(nèi)心一般,不藏一絲污穢,又跟明鏡似的,仿佛能看透人心。
燕明庭心里一定有很多話想問,可是他沒有問,因為他一直在等自己給他答案。
他不說,燕明庭就不會多問,直到出現(xiàn)今天這樣的問題,險些讓燕明庭懷疑起自己的真心了。
“你不想知道我這個烙印是從何而來嗎?”趙夜闌主動問。
“想啊,都快想瘋了。”燕明庭沉聲道。
果然。
趙夜闌沉默著,感受到對方換了一根針,他怔然地盯著前方,以為那些往事不會再從自己口中說出來,可他卻聽見了自己蒼白破碎的聲音。
“因為安慶侯謀反。”
燕明庭動作一頓,這事他是知道的。
當(dāng)年鬧得很大,因先帝□□,百姓怨聲載道,安慶侯舉旗謀反,卻因內(nèi)部人員倒戈,剛起義,事情就敗露了。先帝派人鎮(zhèn)壓后,下令誅殺所有相關(guān)人員,牽涉兩萬余人,聽說是連京城的所有牢房都裝不下了。
“你是安慶侯府的人?”燕明庭詫異道。
“是就好了。”趙夜闌扯了扯嘴角,苦笑道,“我們家與他素不相識。我爹只是一個文弱秀才,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考取功名,實現(xiàn)他治國平天下的抱負(fù)。我娘是一名繡娘,每日穿針織線熬到深夜才歇下。我們除了家人,其他什么都沒有。”
“不過是因為安慶侯受了傷,倒在路邊,爹娘心善就把他帶回家救治,隔了兩天安慶侯就被他的人接走了。”
“那安慶侯倒是個心慈的,離開時見我們家清貧,便給了塊玉佩報恩。”
“可是就這塊玉佩,害了我爹娘的命。”
“安慶府被抓之后,朝廷徹查與他相關(guān)聯(lián)的人,在我家找到了那塊玉佩,認(rèn)定我們是同黨,寧可錯殺一千,也絕不放過一個,一把火將我家燒了。明明那天在下雨,卻是火卻怎么也熄不滅。而我和爹娘也被帶進(jìn)地牢嚴(yán)加審訊”
趙夜闌一手攥著枕頭,手上青筋隆起,眼神陰沉,聲音冷得如同寒冬臘的積雪:“說什么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都不如權(quán)力最重要。高高在上的人,一句話便能叫無數(shù)家庭家破人亡。”
這時,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背,手心溫度很燙,將他冰涼的手給焐熱。
趙夜闌側(cè)目,盯著那只大手看了許久,眼里的積雪漸漸融化,堆起一層薄薄的水霧:“燕明庭,為什么我爹娘沒有遇見你呢?如果當(dāng)時朝廷有你這樣的人,他們就一定不會受難,對不對?”
安慶侯謀反是證據(jù)確鑿的事,官員們?yōu)檎宫F(xiàn)政績討好先帝,將其他犯人挨個嚴(yán)刑拷打,屈打成招,反正先帝不會認(rèn)為這里面有無辜的人,只是需要一個處刑的理由。
“嗯,對不起,我來晚了。”燕明庭握著他的手,在身邊躺下,將他擁入懷中,卻不小心摸到一點水漬,頓時心如刀絞,緩慢又鄭重地吻走他眼尾的淚珠。
“夢亭”
趙夜闌無聲地淌著淚,自從做了趙夜闌之后,他便沒有再流過一滴淚了。
可是,現(xiàn)在他是趙夢亭啊。
堆積的心事猶如洪水決堤般涌了出來,那些他早已經(jīng)掩藏起來的細(xì)節(jié),都清晰地浮現(xiàn)在眼前。
地牢里擠滿了人,明明是白色囚衣,可身上卻又臟又臭,周圍全是喊冤的聲音,然后一個個接連被拉出去審問。
聽著那些人的慘叫聲,他坐在陰暗的角落里發(fā)抖,父親坐在他面前,擋住了他所有視線,他問父親什么時候才能出去。
父親說快了,公道自在人心,我們很快就能伸冤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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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沒幾天,父親被拖拽出去了,父親大聲說著冤情,當(dāng)時負(fù)責(zé)審訊的余鈞良,丟下一句打完就老實了。牢頭就將父親捆起來,用蘸著鹽的馬鞭鞭笞,逼父親認(rèn)罪。父親打死不認(rèn),于是又用了更殘酷的刑罰,痛苦的喊叫聲時常在他夢中響起。
他的眼睛被母親捂住了,他哭著問母親,公道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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