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仙使話剛說完，卻見九霄頷首時唇跡難得露出了一抹淡笑，遂道：“九霄，多笑笑，你笑時比較親和，就該多笑笑。”

九霄聞言卻抿緊了唇。

老仙使一想，又?jǐn)[擺手：“罷了，還是別笑了，一笑豈不是要禍亂三界，看看你那個弟弟。”

鰥鰥在梅林里遛了一圈兒，歸來時折回一把香噴噴的梅花，一邊走一邊捧在鼻端嗅。頭頂?shù)纳蓉愲p手也不閑著，累死累活手腳并用、下定了決心要編織出一個比自己身體還要大幾十倍的花環(huán)，送給她的小美人鰥鰥。而她的小美人此刻的注意力又被那雙蝴蝶吸引了，只見她小心翼翼、躡手躡腳地踱去了那條梅枝下，睜大了好奇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瞅著枝上，然后問扇貝：“交尾到底是什么呀？”

扇貝呲著牙擰梅枝的舉動頓了下來，擦了擦額上的汗，喘著小氣說：“交尾呢，就是這兩只蝴蝶太寂寞了，想造一只小蝴蝶出來陪他們一起玩，懂不懂？”話落，見鰥鰥又要張口，扇貝忙繼續(xù)解釋來堵她的話：“打個比方吧！比如你，你是魚，如果......呃，怎么說，哦對了，如果你和九霄......唉？九霄的原形是什么？哎呀不管啦，假如九霄也是條魚，你們兩條魚交尾，你就會孕育出一條小魚苗來，那小魚苗可能很像你，也可能很像九霄，還有可能像你倆。”

鰥鰥似乎沒聽見，彎彎的睫毛幾乎要刷到那蝶翼上去，又說：“交尾要這么久啊？”

“哎呦！”扇貝別過頭去，以手捂臉：“小美人你到底是有多天真！你別問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要問交尾的事你就去問九霄神君啦，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他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哪知，一拿開手，竟看見九霄立在眼前，肩上都白了，不知道已經(jīng)立了多久，他身后還立著一位長胡子老頭，胡子跟雪一樣白。扇貝嚇得捂住了嘴巴。

那白胡子老頭目視著她的小美人鰥鰥，走近兩步，與九霄并立，拍拍九霄的肩道：“一顰一笑，一言一語，一舉一動，盡顯天真，真是難以想象日后她會怎樣變化，最后又如何與你并肩。九霄啊九霄，任重而道遠(yuǎn)。”

并肩？扇貝心中一驚。

聽見有人說話，鰥鰥也轉(zhuǎn)過身來，望見九霄身邊多了一位白胡子老頭，遂問：“神君，這個老頭是誰呀？”

老仙使瞪圓了眼：“竟敢如此直呼老夫！”又抬起顫抖的手指，指著鰥鰥喝道：“竟敢折我的梅花！”一轉(zhuǎn)頭：“九霄，你管不管！你賠我的梅花！”

鰥鰥和扇貝被眼前這白胡子老頭嚇得一愣，不約而同地看向沉默的九霄。

九霄的眼睛好似漩渦，鰥鰥看了第一眼，已經(jīng)無法自拔，竟想看第二眼，于是就沒完沒了地多看了幾眼，這雙眼睛卻又不像記憶力的那雙，可是，兩者為何會如此相似。她真不知他為何會剜去那個阿沅的心，說她天真她現(xiàn)在又隱隱地能夠明白些什么，九霄與那阿沅，兩人之間似乎有種不太尋常的關(guān)系。卻不知他的眉目間為何總隱隱透著一絲寥闊的寂寞，難道是因為阿沅？鰥鰥心底竟莫名騰起一陣失落，手中新折的梅花不知何時從拳頭里溜了下去，斜斜地插進(jìn)厚厚的雪里，花瓣零落了一地。

與鰥鰥對視兩眼，九霄朝她走近了兩步，看也不看身旁的老仙使：“這么多梅花，折一枝又有何妨？”老仙使被噎得說不出話。

扇貝放下手中的花環(huán)，跳去鰥鰥耳邊道：“這白胡子老頭看起來好老，依我看，鰥鰥，你不妨走過去點個頭、彎個腰、行個揖，喊他一聲爺爺吧！”

爺爺？鰥鰥正猶豫著，卻聽九霄道：“喊什么爺爺，這位是西海梅林的仙使。”九霄的視線從扇貝掃向鰥鰥：“你就隨我，同喊一聲仙使。”

“哦......”鰥鰥趕緊恭恭敬敬地點頭彎腰，喊了一聲“仙使”。

老仙使看了眼地上的殘紅和鰥鰥頭頂那尚未成形的花環(huán)，滿眼憐惜，他這里的梅花向來是只可遠(yuǎn)觀遠(yuǎn)嗅，不可攀折褻玩。這小女子鰥鰥，竟是第一個敢在他這里折梅的，現(xiàn)見她語笑嫣然，補了禮節(jié)，且礙于九霄的面子，自己也不好再責(zé)難，本欲作罷，哪知九霄卻在此時彎腰俯身、伸手撿起了雪地上的梅花，又起身走到梅枝下，折了兩三枝，隨后一并遞給那鰥鰥，還道：“多嗅一嗅，嗅一嗅會變聰明的。”鰥鰥歡歡喜喜地雙手捧了過去。

老仙使氣得吹胡子瞪眼：“九霄！你！你！你！”

“不就是幾枝梅花么？”九霄轉(zhuǎn)身步至老仙使眼下恭恭敬敬地一揖：“都算在我賬上，來日還仙使！”

老仙使臉都綠了，離別時在身后喋喋不休：“九霄！九霄！九霄！我告訴你，女人可不能寵！會寵壞的，她會恃寵生嬌的！”

“九霄！”

“九霄！”

“......”

“不就是幾枝梅花么，那白胡子老頭真是小氣。”扇貝將編織完的花環(huán)給鰥鰥戴好，理了理鰥鰥烏黑垂墜的秀發(fā)，憤憤不平地問鰥鰥：“小美人，你說是不是？”鰥鰥卻閉著眼睛，沉浸在花香中無法自拔，沒有立刻接話。

扇貝收回豎起的耳朵，枕著雙臂剛剛躺下去，耳邊卻飄來了一句話：“對他來說，折梅就是在剜他的心頭肉。”

鰥鰥也頓下手中的動作，回首看向九霄，九霄背她而立，披著滿身風(fēng)雪，目光在水浪中游移，聲音像低吟的浪潮：“他的愛人，是一只梅花妖。他從前是一個很厲害的上仙，因為她的逝去，自請來西海做個小小的仙使，永生永世守護(hù)西海梅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