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弟

聞遙說不讓趙玄序去查, 就是真的不讓趙玄序去查。

“傷筋動骨一百天，你的手不好好養(yǎng)著，以后是真的可能握不住東西。”聞遙把衣袖從趙玄序左手裏扯出來, 說：“別太要強，用膳出恭如若不方便, 就讓白讓和千影幫你?！?

暗處千影聽到這話，身上直起雞皮疙瘩, 縮脖不敢看周邊暗衛(wèi)望過來的眼神。

趙玄序面色黑如鍋鐵，一條長腿曲起踩在腳墊, 受傷的那只手搭在膝蓋處，氣悶地坐在塌上。

聞遙背起星夷劍，回頭看他：“聽到?jīng)]？”

趙玄序：“...聽到了?！?

郝春和坐在一邊窗戶上直樂, 笑完對聞遙說：“紅閣立閣至今五十余年, 不好招惹。繼續(xù)查下去，萬一惹惱你那位朋友，兗王府豈不是天天都有躥高走墻的？”

天水朝立國不過五代，紅閣與天水共存時間快要超過一半，是江湖中不可撼動的龐然大物。以前不沾朝廷, 如今都敢對皇帝下懸賞令，也是千古一奇。

聞遙沒應(yīng)他這話, 一抹星夷劍，說：“走了。”

*

聞遙一路趕赴皇宮。她到孤星臺時，宋明德正站在假山邊背手轉(zhuǎn)著翠玉扳指。假山前圍攏一群番子，七手八腳挖取爆裂后震碎的假山石塊。

他還真在皇宮把假山炸了。

宋明德轉(zhuǎn)身, 狹長如刀裂的眼瞼抬起, 不甚友好地睨向聞遙：‘’樓乘衣就這么走了，不知聞統(tǒng)領(lǐng)心中作何感受？“

“北遼暗樁, 關(guān)我何事。”聞遙裝傻裝純：“宋督主此話何意？”

宋明德整個人都轉(zhuǎn)過來，正對聞遙，語氣莫名：“聞統(tǒng)領(lǐng)是江湖中人，對紅閣可有了解？”

“聽過，不了解。”聞遙滿目真誠：“宋督主大可打聽打聽，他們做刀口舔血的生意。我是正派人士，江湖名流，跟他們沒一點關(guān)系?！?

宋明德定定看她一會，鼻腔裏哼出一聲，轉(zhuǎn)身向假山走去。

他果然不止懷疑聞遙與樓乘衣有關(guān)，他還懷疑聞遙與紅閣有聯(lián)系。

假山在硝石烈火中四分五裂，連同堵在暗道中的千斤石一起變成碎石塊。番子把表層碎末石塊清理干凈，露出底部寬敞幽邃的通道。

聞遙走到宋明德身前，一腳踩在臺階上跺跺，確定下面是實心的后，當即彎下腰往下走。

宋明德瞧著她，對周身人扔下兩個字，擲地有聲：“跟上?！?

暗道不知有多長，裏面空氣有些渾濁，但依舊有流通的風(fēng)。聞遙手裏舉著的火折子在一片黑暗的環(huán)境中明明滅滅，僅可照亮她手臂底下一點范圍。宋明德帶著一眾番子跟在聞遙身后，無人說話，一群習(xí)武之人呼吸緩長，腳步聲也難聽到。

依照聞遙對姜喬生的了解，這丫頭既然留下這條暗道，就一定也會在裏面留下其它東西。

腳下堅硬石梯忽然一軟，利風(fēng)閃過。聞遙側(cè)臉，數(shù)排毒針擦著她臉頰從左至右沒入兩邊石壁，還不等人反應(yīng)，空蕩石壁中兀然開始回蕩地動雷鳴似的轟然。

察覺到轟鳴聲的具體方向，聞遙面色微變，極快轉(zhuǎn)頭強硬扯過宋明德，帶著他一連往下連退好幾步。一塊材質(zhì)與外面青石墻一般無二的巨石落下，險險壓著宋明德衣角從天而降堵死過道。廠監(jiān)番子在一側(cè)，她與宋明德在另一側(cè)。

......居然還有這種機關(guān)。很好，死丫頭，你今天真的死定了。

聞遙方才是下意識把宋明德往自己這邊拽。她要是動作慢一點，宋明德剛好在石板下面，現(xiàn)在早就變成肉泥碎成一地。

“督主？”

石塊不厚，短暫寂靜后，敲打與喊叫聲從石板另一面?zhèn)鱽恚骸翱砂埠茫俊?

聞遙松開抓在宋明德小臂上的手。宋明德轉(zhuǎn)轉(zhuǎn)手腕，也撤開一步，略抬起聲音，說：“無礙?！?

那邊番子連忙道：“那..小的現(xiàn)在去取震天雷！”

聞遙默然無語。

天才，拿炸藥來炸，萬一把過道裏面弄塌了，哪怕是我也救不了你們督主。

“震天雷，你是要本督與聞統(tǒng)領(lǐng)死在這裏嗎？”宋明德冷笑一下：“爾等不用跟了，帶人去汴梁城中巡視。本督倒要看看，這暗道究竟通往何處?！?

石板后面?zhèn)}促應(yīng)下，接著就是細微地腳步浮動，番子們順著臺階回到皇宮。

聞遙一吹火折子，細碎光彩在她眼中晃動，忽明忽暗：“那就走唄，宋督主?！?

宋明德“錚”的一下拔出腰側(cè)斜跨的金刀，繼續(xù)一言不發(fā)跟在聞遙身后。還好，一路上除卻毒針陷阱、斷石匝道，再沒其它怪東西。等越往裏走，原本狹窄經(jīng)容一人正身通過的石道越發(fā)寬敞。最后穿過幾塊碎石迭成的缺口，一個灰蒙蒙的雜亂地窖出現(xiàn)在兩人眼前。

地窖旁邊擺著木架子，地上還堆著大堆干草蔬果。地窖之上暗門開著，通道裏流通的空氣就是這么來的。聞遙蹲下?lián)炱鹨桓竟飨蛏厦嫒尤?，“啪嗒”一聲脆響結(jié)束，上面沒有任何動靜。

“他們?yōu)楹尾粚⒋颂幎滤馈！彼蚊鞯率直郗h(huán)抱金刀，語氣冷冷，說：“莫不是就等著人追過來？”

他這人刻薄不輸趙玄序，有事沒事說話帶刺。

聞遙嘆氣，拍落手上灰塵，轉(zhuǎn)身看著宋明德，直言道：“宋督主，凝兒之事多謝你。”

宋明德俊臉蒼白，漠然地瞧著她。

“你不追究，讓她得以入葬，我承欠你一個人情。”聞遙說：“現(xiàn)你我一同辦事，宋督主若是信得過我，我會盡我所能保宋督主這一趟安然無恙。可如若宋督主對我不甚信任多加猜忌，萬一出現(xiàn)什么變故，我怕是來不及有什么反應(yīng)?！?

“哦?！卑肷?，宋明德倏忽一笑：“聞統(tǒng)領(lǐng)這是在威脅咱家呢。”

“不敢不敢，宋督主?！甭勥b指指上面：“我先出去了？”

說完她后撤一步，整個人縱躍而上攀著暗口爬出去。聞遙拍拍衣服，推門而出，發(fā)現(xiàn)外面是個破敗庭院，雜草從生。落漆大門從外面鎖住，聞遙伸手一推沒能推開。

后面?zhèn)鞒鰟屿o，宋明德也攀上來了。聞遙沒有回頭，三兩下越到圍墻上，壓低身體往外看。外面是條僻靜小道，對面巷子口站荊釵布裙的婦人帶著稚童玩鬧。風(fēng)平浪靜，半點不似紅閣刺客藏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