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戰栗的氣息

使用心之法力說服凡人放下仇怨，其實并非是一件容易事——密傳的力量難以精準細膩操控凡人的心靈，反而更擅長于傳播負面的情緒，包括但不僅限于癲狂失智、手舞足蹈、狂怒振奮……

心是長存與延續的準則，主要的功效是使得修習者的生命存續，而通過心之共鳴與凡人溝通屬于是極為精細的作業，需要對心相的搏動共振運用得十分熟悉。

但是沃森其實并不擅長施展心相之力，相比之下，混亂的蛾相與戰斗的刃相才是更為貼近他本性的準則。

然而此刻他依舊是輕易地便溝通到這位中年婦人的心靈頻率，使得偽造的說服情感通過心與心貼近的共鳴傳遞至對方內心深處，讓蘇珊只覺得那是自己內心生起的想法，在自己心底的一道道質問聲中逐漸迷失——只因沃森此刻施展的并非是自我心相的法力影響，而是自漫宿竊取而來的司辰影響，擁有更加強大干涉能力的真正的影響！

昨夜他結束與遠方十字路教團的溝通以后，便與其他的三位密教徒分散而行——難得有離開醫院的機會，他自然不可能放過，在離開以后并未返回旅館，而是在黑夜中無聲前行，尋得一片冷僻密林，悄然攀爬上大樹的濃陰樹冠中，跨坐樹枝背靠樹干如貼樹潛伏的蟬蟲，在寂靜幽深中拔下一縷發絲，久違地潛入夢中。

他再度踏上已然不可能遺忘的直感之道，穿越低矮而鋒利的枝椏樹叢，步入荒蠻且永夜的森林。

這還是沃森晉升至二階心相以后第一次邁入林地，他再一次地感受到林地中的變化，正如同彼時晉升為二階蛾者后的入夢，他的感官似乎變得愈發敏銳，能夠發現到林地更深層次的景貌。

他站立在古樹之中，緊閉雙眼封閉視聽，魂軀心相微微顫動，心之感知如同蜘蛛密網般四處擴散。

他可以‘聆聽’到永恒古樹的搏動，能夠‘竊聽’到枝椏簌簌的低語，他似乎也能通曉樹與樹之間的交流，但這只不過是一瞬的錯覺——他的心相并未成長到足以解密樹與樹之間那古樸厚重言語的程度。

情到深處，他不禁掩面輕泣，“自那以后，我就向上帝發誓，我一定要尋訪各地找出這群詭異邪教徒的蹤跡，以及如何對付它們這些畜牲的方法！”

林地之蛾在振翅間灑落無數星星點點的鱗屑，統統灑落到沃森的體表，他也好似中閃耀的斑駁光輝中起舞……他已然就要迷失在古老轉輪王殘骸那不經意間流泄出來的一縷戰栗氣息中。

沃森繼續前行著，很快便已經越過林地古樹的邊界，目睹到屹立亙古的嶙峋巨石——現在他已經知曉此乃轉輪之寺，是逝去司辰的殘骸。

沃森的身形難以控制地劇烈戰栗著，差點就要從樹的枝椏上跌落倒地，但也正是這險些的墜落感將他的意識重新拉拽回到醒時的世界。

“我曾經也見到過不少的地方在那群非人邪教徒的襲擊下毀于一旦，就連整座村莊都化為死地，那是比伊爾克斯茅斯鎮所遭受境遇還要慘烈的地方。”

但他繞過轉輪之寺時，心之感知中卻是忽而感應到一道極為古拙厚重的嗡嗡聲響，這聲響既似是蛾之低語的嗡鳴，又似是轟雷在咆哮厲嚎，但音質內蘊含著古老而滄桑的韻律，如同這嗡嗡雷鳴似是在遠古的莽荒時代傳出，穿越過千年萬年的時空而來，又或是于人類尚未啟智之前便已經開始響徹，直至今日也未停歇。

直到顱內之蛾振翅嗡鳴，刺刀刃相鏘鏘嘶鳴，他的精神才得以擺脫司辰的影響，猛地醒轉過來。

他本想越過轉輪之寺，徑直前往后方的鈷藍色光幕邊際，跟隨著那些迷失亡靈的腳步，邁過象牙色白骨構成的純白之門。

接觸轉輪之寺的戰栗氣息仍然殘留在他的魂軀內部，但這已經是他也可以自由揮使的力量，也是他此刻所施展操控蘇珊心神的力量。

他的心相難以自控地跟隨著轉輪之寺內部的異響的頻率顫動，心的律動也開始變得遲緩而厚重，某種難以用言語文字來解釋的感受，從那段亙古的歲月里流泄而出，滲入沃森的精神。

他只感覺自己的身心從未如此地愉悅和舒適，體態前所未有地輕快和靈巧，仿佛稍一用力踏地就能離地騰空飛起。

他不由自主地輕點足尖原地踏屋，哪怕肢體動作笨拙得毫無美感和韻律，可舞蹈中的那股歡快的情緒是所有目睹者都可以感受到的，就連原本藏匿在林地之中的蛾群也都為此舞的歡樂所感染，紛紛拍打著鱗翅撲棱撲棱地飛來他身旁，圍繞著他上下盤旋飛舞。

這可怕的怪異聲響正是源自轉輪之寺的內部！

沃森心頭頓時生起不妙的念頭，他這時候才發現自己竟也不知何時接近這巍然如高山的嶙峋巨石，他的手掌已經貼在巨石的側腹，撫摸過那些古怪的圓瞳標志、幽黑濕潤如墨血的地衣與那些林地生物刻下的粗糙涂鴉壁畫，形如燈籠的碩大漆黑果實正懸于他的頭頂，淋灑下至暗深沉的光輝。

“這也正是我偽裝成民俗學家周游島內的真正原因。”

單純的精神影響還不夠深刻，沃森輔之以話語的循循誘導，適逢當年在另一條時間線上他的心理學課程成績還算不錯，此時他先是直接表明身份和來意，“蘇珊女士，我過去生活的小鎮，也曾經遭遇過那些掌握有邪惡力量的怪物襲擊，我的父母，我的愛人……他們都統統在那場災難中喪生！”

“但我也知道，我不可能強求所有遭受苦難的受害者，都像我這樣永遠懷揣著仇恨的怒火，成為一名不休不止的復仇者，而舍棄了生活的美好。”

“所以，我希望您能夠將您知道的所有信息，都告訴我，就讓我來背負您的這一份仇恨吧，就讓我來替您負重前行吧，您大可繼續您目前的生活，繼續看著卡洛琳小姐長大出嫁，與塞巴斯蒂安過上美好的日子，您也可以安心地照顧家庭和未來的小孫子。”

“這一切的仇恨，這一切的怒火，這一切的恩怨，就請您都交付于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