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午時,太王妃她們方才從靈隱寺歸來。

出門走了一趟，蘇靈咚的面上明朗了些，她本欲趁機(jī)游覽西湖,然見太王妃在寺里被日光些微一曬便面露疲倦，只好按下不提。

回到屋里,果是空空的。

若有一日,歸來時能見到趙驛孟在等自己——

只如此一想,亦不管有沒有可能，蘇靈咚心頭的陰霾便散去一大半，似比到外面散過一圈的更有效用。

他到底有什么魔力？蘇靈咚坐下怔怔想著，只仿佛,自己的喜怒哀樂都被他挾制著,開心是因?yàn)樗?灰心是因?yàn)樗黄诖且驗(yàn)樗?失落亦是因?yàn)樗?

“姑娘，你方才說出了汗,可要沐浴？”青梅的問話打斷了她的遐思，她知道蘇靈咚不喜熱，一出汗便想洗澡。

“這會兒懶怠動,午后再說,再多加些冰降熱。”

青梅領(lǐng)命,帶著小丫鬟取冰去了。

恰此時,趙驛槿帶著侍女和兩個小丫鬟端著午膳，與去取冰的青梅等人錯身而過。

“嫂嫂,今日我令廚娘做了揚(yáng)州菜，”她歡快的聲音從屋外傳進(jìn)來，就像溪流之聲一般清亮,“我們一道用膳罷好么？”

蘇靈咚笑著起身，“府上的廚娘還會做揚(yáng)州菜么？”小姑子既然沒事先打招呼，又能掐準(zhǔn)點(diǎn)帶著午膳過來，想必是知道趙驛孟不在。

“嗯，有一個廚娘亦是揚(yáng)州那邊的，以后嫂嫂若想念家鄉(xiāng)菜，大可以吩咐下去。”

趙驛槿一邊說，一邊親自將午膳從木盤端到桌上，沒太注意嫂嫂眼中的黯然。

“臨安菜，我亦習(xí)慣的。”

“嫂嫂和六哥一般，都不挑食。”

“是，我不挑食，只不能吃辣。”

“好巧，我六哥亦不能吃辣，每一吃辣，便要腹痛。”

難怪，第一次共用晚膳的那次，他不碰辣瓜兒。蘇靈咚怔了一瞬。

“嫂嫂你又在想我六哥啊？”趙驛槿總能捕捉住這樣的神情，思念一個人時那種游離的眼神和恍惚的模樣，她最熟悉不過。

“除了他我還能想誰？”蘇靈咚大大方方地承認(rèn)，在她看來，這種事情越坦誠越好。

“我哥真是一個傻瓜！”

“我不準(zhǔn)你罵我夫君。”

“哇，嫂嫂——”趙驛槿高聲驚呼，“我是在幫你罵我哥，他總是動不動撇開你，你還這樣護(hù)著他？”

“我夫君，我不護(hù)他誰護(hù)他？早前我敬新婦茶時你亦在旁，那一日阿婆不是當(dāng)眾親戚的面囑咐讓我仔細(xì)看好你哥的？我不過是聽阿婆的話而已。”

“這么維護(hù)我哥，嫂嫂真的只是聽母親的話么？”趙驛槿的語氣帶些許揶揄。

“自然是真的。”蘇靈咚見她面目可愛，便又笑了笑。

“六哥總是丟下你去忙其他的，嫂嫂這么好，他難道不知么？”

“不用夸我，你要是想哄我開心，便多說一些你六哥好的地方。”擺好菜，蘇靈咚先坐下來，“妹妹快坐。”

丫鬟們攜餐盤退下，青梅端來放著濕帕子的銀盆，姑嫂二人擦凈手后方開始用膳。

“我六哥好的地方，那一天一夜亦說不完。”趙驛槿露出得意的神情。

“亦不知你六哥幾時才回？我二人橫豎無事可做，妹妹便給我說個一天一夜都行。”想套話，蘇靈咚偶爾亦會比較委婉。

偏偏趙驛槿沒察覺她嫂嫂的重點(diǎn)，只忙著羨慕蘇靈咚可以這樣坦坦蕩蕩地表達(dá)出她對趙驛孟的喜愛。她早已經(jīng)看出來，嫂嫂對六哥的癡心，偏偏，六哥似乎并沒有同等地回應(yīng)她。

“嫂嫂，我六哥的好我自會慢慢說與你，”她笑了笑，“我們先嘗嘗這揚(yáng)州菜，聽廚娘說這松鼠桂魚、金錢蝦餅、象牙雞條和葵花斬肉，是當(dāng)

年隋煬帝運(yùn)河建成之后，乘船南下途經(jīng)揚(yáng)州時，御廚們在揚(yáng)州名廚的指點(diǎn)下做的，看起來很好吃——”

蘇靈咚沒再追問她漏過的問題。“這葵花斬肉，在我們揚(yáng)州大家都叫它跳丸炙或獅子頭，確是老少咸宜的菜品。妹妹有心了。”

說著，二人一同品嘗了獅子頭，果是松軟可口、美味異常。

“很地道，確是家鄉(xiāng)的味道。”蘇靈咚看著小姑子，忽覺得她很暖心。

“下次呢，你也可以叫廚娘做揚(yáng)州菜，同我六哥一齊用，想來他會喜歡。”

趙驛槿開口閉口都是她哥，蘇靈咚隱隱約約察覺，今日她是趙驛孟特地派來的。

“方才你不是說你六哥好的地方一天一夜都說不完，現(xiàn)在不說更待何時？”

“嫂嫂，若我說了，你只會覺得我如那街頭賣畫人一般自賣自夸，總之呢，你早晚會自己發(fā)現(xiàn)我六哥的好，不急。”

“但愿罷。”蘇靈咚淡淡回道，又想起早晨剛起床時的那一番思慮，成親之前的美好期待與成親之后的現(xiàn)實(shí)差距，令她無所適從。

陌生的兩個人，原本相隔萬水千山，僅僅憑皇帝御賜，便捆綁到一起，面前橫亙著長長的一生。蘇靈咚此時方覺得自己天真，是她一廂情愿地幻想了兩個人之間的未來，只怕趙驛孟——

幸福果真從不是唾手可得之物。

“嫂嫂，你與我六哥是不是吵架了？”

趙驛槿放下湯勺，小心翼翼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