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站在繁華的街頭。天已大亮，人也變得多起來。遠遠看到李家的宅子前圍了好些人，有衣著華麗卻沒有妝扮的女子，有的哭泣著，有的木然站著，被來往的男子和女子拉出李府，評看著，有的帶走，有的仍被留在原地。

離皺起眉頭，輕聲詢問顏清。顏清看著那些熙攘的人群，便答道：“李家已經破敗，嫡親的親屬早已被押進大牢。原本是該滿門抄斬的，但上次你請求殿下放了仆婢，他們才能活下來。”

離看著那些男男女女，穿著下人衣服的被幾個管家一樣的人挑走，而那些衣著艷麗的女子，則被幾個施了濃濃粉墨的女子挨個看著。離有些迷茫，原來，即使不被牽連，下場也只是進到那樣骯臟的地方么。顏清看出他的心思，便看著他，聲音溫和，“離，這已經是他們最好的下場了。還是做原來的活，不過是換了主人家。那些女子……本也就是李旭戎蓄的家妓，不過，就是做原來的勾當罷了?！彪x看著他，卻不知說什么。他看得到顏清臉上淡淡的清高。

心中沒來由得有些悲哀。盡管明白顏清從不會瞧不起自己，但他知道，從小在殿下身邊長大的顏清，不會明白生存的艱苦。他不會明白，有些人，有些時候，做出那么多本不該做的事，背負那么多的恥辱，只是為了活下去。

顏清看著有些發愣的離，“離，你要去看看么?”離看他，輕輕搖頭。兩個家族的爭斗，會傷及多少絲毫沒有牽連的人。他不想再看一遍人世的悲歡。

顏清便轉過身去，對身后那五十個侍衛再交代了一遍要尋找的男孩的模樣。隨后便將人分成兩邊，一邊城南，一邊城北。去尋全城的大小茶館客棧，和有收新的雜役的宅子。

不出三天，全城都會知道，有一個神秘而重要的人，在尋一個長的清瘦，大眼睛，左手帶著紅色絲繩的男孩。

兩個男子，走在繁忙的街上，每遇上茶樓客棧便要進去詢問一番，卻總是失望地出來。午膳在一家酒樓隨意吃了一些，兩人走走停停，便到了黃昏。夕陽已經西斜，歸鳥的身影匆匆掠過。

離微垂著頭，腳步很虛浮。笙兒，若是尋不到你，少爺怎么辦。心中無數遍地問這樣的問題，卻尋不到答案。離覺得自己像找不到歸家路途的孩子，站在斜陽下，看不到前方。

“顏清?！彪x輕輕開口。顏清垂下頭看他，睫毛上沾染了夕陽的顏色?！邦伹迥阒烂矗以詾橐惠呑佣汲霾蝗?。我原以為一輩子都要住在那個地方的?！?

兩人在河邊的石凳上坐下，顏清微微側著頭，看著低垂著眼瞼的離。離的睫毛微微閃動，聲音止不住地有些顫抖?！拔乙詾槲页霾蝗チ?。從來也不敢給他承諾。我怕他心里記惦著，最后還讓他失望。”

顏清看著緩緩流淌的護城河水，猜不透離心中的憂傷。離看著他，“顏清你知道么。走之前，我想我或許再見不到他了。但還是讓他等我。我們曾有一次出去的時候，看見有一戶人家嫁娶，大紅的喜字貼滿了門窗。我知道他是很羨慕的，便對他說，讓他等我，我會想那戶人家一樣，用最好的轎子迎他?！?

顏清側過頭看離的側臉，那個很好看的男子，眉眼中凝著淡淡的哀傷。“離，可是你想過么，兩個男子在一起，會又怎樣的非議?！鳖伹遢p聲問，問的是那個自己曾想過千百回的問題。

離看著他，微笑，“不用怕的，我們什么都經歷過了，非議又是什么。別人的閑言，我可以幫他擋。別人的目光，我可以幫他挨。只要在一起，有什么需要顧慮?！?

顏清不說話，垂下頭，心中卻泛起漣漪。他開始欽佩身旁的男子的勇氣。他明白，自己不會有勇氣承擔那樣的非議，也絕不會讓自己心愛的人去面對那樣的困難。那個男子不可以是自己心愛的人??！縱使有喜歡，縱使十多年前心中就早已埋下情愫，但很多事情，別人可以，自己不行。

他垂下頭，手指輕輕撫過腰間的配飾，那是那人給過自己的唯一的東西。那日他心情好，便從那一堆進貢的珍寶里挑出一個掛飾，朝自己笑著招手，把那東西別在自己的腰間。

那以后，它便再沒有離開過。顏清的目光有些哀傷，他明白，殿下不會在意，這么些年，他定是早已忘了那掛飾，也絕不會知道，這么些年，那東西被自己當作寶貝，時時刻刻帶在身邊。

離看著顏清，臉上有著看不清的神情。“顏清？”輕聲喚，那人便恍然地轉過頭來，目光里有一抹哀傷?！邦伹?，怎么了？”離微微皺起眉頭看很少失神的顏清。那男子有些無措地笑了笑，開口：“沒什么。”

離便不再說話，河水緩緩流過，心卻冰涼。

笙兒，沒有你，少爺要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