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夜里山路伸手不見五指，不便通行，可對于有法術(shù)在身、夜視如晝的年輕道人而言，并非難事。但此時此刻，淚水反倒模糊了眼前視野，讓他步伐身形有些恍惚。
正當(dāng)長青先生內(nèi)心郁結(jié)煎熬，忽然聽見小徑岔路傳來快捷的腳步聲，一道身影帶風(fēng)掠過，兩手居然還提著盛滿水的木桶。
“程三五？你在干什么？”長青先生看清對方，連忙開口叫住。
“誰？”程三五站定轉(zhuǎn)身，反應(yīng)過來：“哦，是你啊。”
“你提著兩個木桶做什么？”長青先生感覺程三五這個人無論何時都能給自己帶來荒誕離奇的感受。
“呃……我有些不好意思。”程三五竟然難得羞愧起來，游移躲閃。
長青先生見他如此，忍不住破涕為笑，擦去眼角淚水：“你說就是了。”
“我……之前看到一棵梨樹，上面結(jié)滿了熟透的梨子，一下子沒忍住，摘了幾個。”程三五支支吾吾：“不曾想被觀里的道士撞破，老蘇只得跟人道歉，說是愿意賠錢。結(jié)果對方不肯，說那是什么祖師爺種下的交梨樹，非要我給道觀干一年苦役。”
“所以你就在這里提桶運水？”長青先生捧腹大笑：“你這莽漢，居然還會干出偷雞摸狗的事情來！哈哈哈哈哈——”
程三五哭喪著臉：“不就吃他幾個梨嘛？要真是貴重東西，好歹養(yǎng)條狗看著啊。就這樣種在后院，別人路過順手就摘了。”
長青先生狠狠笑了一通，由于尊長辭世的悲痛郁結(jié)仿佛也一笑而空，最后長長出了一口氣，干脆坐在山道臺階上歇息。
“中黃觀哪來什么交梨樹？你被騙了！”長青先生抬手指點。
“啊？那臭雜毛敢耍我？”程三五氣惱道。
“你怎么不反省反省你自己？”長青先生笑罵道：“你去別人家做客，會順手牽羊嗎？”
“難說。”程三五放下水桶。
“天哪，輔之兄居然能夠忍你這貨十年，這心性也是沒誰了。”長青先生以手扶額：“你這人是該干苦役，一身精力沒地方發(fā)泄，就要到處闖禍。”
程三五叉腰道：“哎喲，都叫上‘輔之兄’了？”
長青先生搖頭苦笑：“中原的武林人士、江湖游俠，也不會像你這樣老蘇老蘇的叫，見面興許還要唱和酬答。懂點風(fēng)雅文學(xué)的，現(xiàn)身與人交手前，還要念一通詩韻，以表心跡來意。”
程三五一愣：“什、什么？唱喝抽打？”
“你連這些都不懂？”長青先生不由得好奇：“你有一身高深武藝，連這點尋常事理都不知曉？”
程三五抓抓胡須：“我是小地方出來的，沒那么多講究。”
“地方再小也要跟人往來啊。”長青先生細(xì)細(xì)觀察對方：“我過去一直沒問，你師承哪家門派？”
“我沒啥師承，都是野路子、瞎胡混。”程三五言道：“你就當(dāng)我自學(xué)成才好了。”
“不愿意說？”長青先生一拍大腿，站起身來：“那算了，你就在這慢慢干。”
“別呀！”程三五趕緊說：“你師父不是從這里出來的嗎？你這也算回老家了，幫我求個情唄。我可不想留在這干苦役。”
長青先生臉上浮現(xiàn)得逞神色：“我這人情可不是誰都欠得起。”
程三五一拍胸脯：“行，以后你有什么難處，找我！反正大都護府我們倆都并肩闖過了，還有啥好怕的？”
長青先生微微一怔，程三五直爽豪邁讓他生出一絲自慚，自己耍的那點小心機在這莽漢面前不值一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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